醫生說陸時生是因為失血過多加上過度勞累所以才暈倒,其他并無大礙。
步梨放心下來,晚上守着陸時生輸完了液,便回了家去。
外婆剛從溫家回來沒多久,她去了溫老爺子的葬禮,此時臉上帶着疲憊,靜靜坐在沙發上。
“香瓜啊,你溫爺爺走了。”謝蘭珍緩緩地開口,“我去送他時,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步梨沉默着,沒說話,她覺得沒臉去見溫爺爺。
謝蘭珍歎了口氣,自顧自寬慰着:“也好,也好,老爺子去見他孫子去了。”
步梨突然沒來由地開口,“我找到他了。”
謝蘭珍還沒從悲傷的情緒裡走出來,一時沒能理解她的話。
步梨說完就上了樓休息,夜色凝重,寒風掃過空曠的街道,路燈掩在樹影後,時明時滅。
她将窗戶打開一個縫,狂風立刻呼嘯着湧入,将窗台上的積雪席卷進來,積雪在銀白的月色裡發着光,像是細閃的鑽石,步梨用手去觸碰,冰涼的雪水瞬間侵染指尖。
手被凍僵前,她關了窗戶,給沈思筝撥了電話過去。
“思筝,明天你去趟腫瘤醫院住院部,接一下......”她抿了抿唇,緩緩說出那個名字,“溫故。”
...
次日清早,步梨破天荒地沒被鬧鐘吵醒。
她比平時早醒了一個小時,沒有一絲困意,她睜着眼望向天花闆,腦子裡亂七八糟地,一直在想些什麼。
陸時生,溫故......
她想起陸時生身手敏捷地爬上她家的陽台,想起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出高數題,想起他身上的疤和留下的腿疾。
原來是他。
竟然是他。
還好,他回來了。
幸好。
...
步梨下了床,在書櫃裡翻找了一會兒,從最深處拖出一個大紙箱,裡面是她高中時候的書。有幾本花花綠綠的包着書皮的是她偷偷藏的小說。
她有點記起來陸時生的錢包裡為什麼會有一張她的舊照片了。
那是她第一次參加學校韶光杯繪畫大賽,她精心畫了很久的作品最終隻得了一個優秀獎,步梨憤憤地将那幅畫做成了書皮。
後來沈思筝将那本小說借去看,沒過兩天,又與她說,溫故覺得書皮好看,便将書拿走去看了。
她的證件照就夾在了書裡,一共六張,書還回來的時候,少了一張。
步梨當時沒在意,隻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受到認可,後來她創作了一系列同風格的插畫,在江北市拿了一等獎。
很多人都與她說,她和陸時生是雲泥之别,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的朋友也會質疑她的眼光,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
步梨也曾不明白,為什麼陸時生會讓她多次情不自禁無法自已。
現在她懂了。
無關金錢,無關身份,隻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刻在基因裡,難以被環境改變。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是沈思筝。
“香瓜,病房裡沒有人。”
步梨心頭一跳,重重歎了口氣。
她早該想到陸時生不會好好在病房裡躺着,這人一點兒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别急,我知道他去哪了,你來找我,我帶你過去。”
她挂了電話,匆忙起來洗漱收拾,沈思筝很快趕到,神色匆忙,帶着不安。
步梨上車後一路指引,最終在快遞站停了車。
門口有人正在修車,他彎着腰将車輪檢查了一番,朝屋裡坐着的人說了句,“車紮胎了。”
屋裡傳來罵聲。
修車的人直起身子。
沈思筝眯了眯眼,看到那人的臉,雖然額頭纏了繃帶,但那張臉不會有錯。
她心頭一震。
真的是......
溫故。
...
今日一大早,陸時生便覺得出師不利。
車壞了,還有一堆快遞要去送。
陸時生正找着修車工具,目光瞥到馬路對面,一名女生似乎在朝他的方向跑過來,他四下看了下,确認女生的目标到底是誰,轉過頭時,身體已經緊緊被人抱住,他猝不及防,腳下沒站穩,被撲過來的力量生生撞得後退了半步。
陸時生身體僵住,兩手懸在空中尴尬地呆滞了會兒,在他差點被勒得窒息之時,才反應過來,急忙将人給推了出去。
擡眼時,步梨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門口。
陸時生霎時如遭雷劈,别是要誤會了,他真的不知道這女生是誰。
“不是,我不知道她......”
解釋的話隻說了一半就被打斷,面前的女生眼裡充盈着怒火,又像是喜悅,熱烈地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喊:“溫小新——”
陸時生看她有點眼熟,是之前在酒吧喝得爛醉的那位。
“沈小姐?”
“什麼沈小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沈思筝急得眼淚要出來了,“你頭是誰打的!我給你報仇去!”
陸時生心裡一涼,大腦迅速開始分析。
該不會是他失憶之前的情緣......前女友?
如果是,他不能傷害人家,可他最愛的是步梨,隻有她,沒有别人。
他愧疚地看了眼步梨,出乎意料地,步梨并沒有生氣,臉上反而帶着笑。
步梨走過來,輕聲道:“這是沈思筝,你的表妹。”
又對沈思筝說,“好多事等我慢慢跟你說。”
陸時生一愣,心裡暗暗放心下來,“表妹?那你剛剛喊我什麼?”
沈思筝擦掉了眼淚,整理好情緒,“溫小新啊,你的......别名。”
她目光一直沒有從陸時生身上離開過,總覺得不真實,生怕這是夢,一睜眼,人就不見了。
陸時生被她看得不自在,“我記得,我給沈小姐.....沈表妹當過代駕。”
“什麼沈表妹,你能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沈思筝語氣軟下來幾分,“就跟之前一樣。”
陸時生輕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沈思筝。”
沈思筝發現事情不太對,她望着陸時生,終于确定地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陸時生點點頭。
沈思筝握了握拳,試圖消化這個事實。
所以很多天前,她就遇見他了,可那時她喝得爛醉,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生生錯過了相遇。
她内心裡狠狠罵了自己幾句,擡眼去看溫故的眼睛,平靜如水,毫無重逢後的喜悅。
沈思筝心裡失落,陸時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開口安慰了她一句,“遇到你......挺開心的。”
語氣硬邦邦的,說得很勉強。
步梨拍了拍沈思筝的後背,“他會慢慢想起來的。”
沈思筝信心重燃,拉起陸時生就往外走。
“去哪?我快遞還沒送。”陸時生停住腳。
羅新和高佳偉兩個人整齊地站在角落裡,吃到了這麼大的瓜,倆人半天也沒敢說話,這會兒空氣裡安靜下來,羅新很有眼力見地知道該輪到他發言了。“那個......陸哥,要不你先去?”
短短幾分鐘,陸時生已經從小陸成為了陸哥。高佳偉聽着羅新谄媚的語氣,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那咱們現在人手也不夠,車也壞了,那些快遞怎麼送啊?”
沈思筝想了一個辦法,“要不,用那個車?”
衆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輛紅色的法拉利。
羅新:“......!”
高佳偉:“......!”
陸時生:“......”
有生之年也算是開了眼了。
“也隻能這樣了。”步梨表示贊同。
三個人一塊幹活,很快将快遞轉移到了車裡,後備箱和後座都被塞得滿滿的。
沈思筝把車鑰匙交給了陸時生:“車是你的,你來開。”
陸時生拿鑰匙的手僵了僵,“我的車?”
沈思筝理所應當道:“對啊,你之前最喜歡的車,你死了以後,我作為你最愛護的表妹,開一開也不過分吧。”
陸時生雖然聽着這話有點别扭,但身體已經很誠實地坐在了駕駛座位上。
沈思筝坐在了後座,步梨便坐了副駕駛。
......
“還能不能跟我回家了?”
沈思筝将快遞箱放進快遞櫃裡,啪地關了櫃門,耐心也随之耗盡。
陸時生幫她把一個大箱子放到了最上面一排,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一個取件提醒,到客戶的預約時間了。
地址就在附近,陸時生道:“你們先幹,我去上門拿個快遞。”
甯馨花園6号樓。
寄件人是鐘女士。
陸時生敲了敲門,門打開。
“是要寄件嗎?”
鐘女士把門打開後便轉身回了屋子,示意讓陸時生自己進門,“怎麼這麼晚才來?”
陸時生沒進去,站在門口等,“車壞了,所以耽誤了會兒。”
鐘雪瑤回頭看了他一眼,“站着幹嘛?”
“你的頭怎麼了?”
她一眼就看到陸時生頭上纏了繃帶。
“沒事,”陸時生道,“我就不進去了,不方便。”
鐘雪瑤折回來,直接幫他拿了拖鞋,“你先進來,我東西還沒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