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連翹從昏沉中醒來,廂房裡隻點着一盞如豆的油燈,她試着動了動,後背的傷口立刻傳來尖銳的疼痛,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小滿,你醒了?”葉望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裡端着藥碗,聞聲趕緊過來,探了下連翹的手腕。
“現在倒是好多了,”她說,“方才你氣血翻湧得厲害,真要把我吓死了,是因為以前落下過什麼病根嗎?”
其實受的外傷不算什麼,主要是沖破三日醉産生的反噬傷到了肺腑,而這具身體實在嬌弱得緊,反應就格外大一些。
可這話又不能對女主說,連翹點點頭,講可能是吧。
她被葉望舒扶着坐起來,給後背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下,然後喝了一碗黑黢黢的苦澀湯藥,才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
“謝……”她嘶啞着開口,嗓子火辣辣地疼,目光掃過葉望舒的身後。
“阿凜在主屋跟二白哥說話,”葉望舒用帕子擦掉她唇邊留下的湯藥的痕迹,“至于阿虞……自從你昏迷後就沒見到他過來,想必是被阿凜罰去柴房思過了。”
她朝窗外瞥了一眼,壓低聲音。
“你是不知道,方才你不見那會兒,他發了多大的火。”
聽故事确實能有效緩解身體上的疼痛。
連翹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女主角居然這麼有說書的天賦,講起故事來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惟妙惟肖,連百裡珏吊兒郎當的油膩嗓音都模仿出來個十成十。
若不是她是穿書來的,恐怕真要信了葉望舒這個沖冠一怒為紅顔的精彩故事。
“……總之,”葉望舒總結,“我可從來沒見過阿虞的臉色差成這樣。”
“他臉臭,可能真的隻是因為他脾氣差,是他本人的問題,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連翹嘀嘀咕咕。
“嗯?小滿,你說什麼?”
“……沒什麼,”連翹打了個哈欠,眼角恰到好處地蓄起一點困倦的淚花,“葉姐姐,我有點困了。”
此時夜色已深,窗外漆黑一片,往日裡這個時辰是該熄燈了。
更何況如今她是個傷号,精力不濟也是正常的。
“确實不早了,那你早些休息,若是晚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叫我。”
葉望舒扶着她趴回床上,蓋好被子,不放心地叮囑了好幾聲才離開。
一、二、三……
連翹在心中默默計數,等數到兩百的時候,她慢騰騰地爬起來,推開門,透過縫隙左右打量了一下,确認無人後,才拎起一邊的燈籠推門出去。
她還有一筆帳需要找人算呢。
柴房的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連翹蹑手蹑腳地鑽了進去,潮濕的黴味混合着幹草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捂住口鼻,燈籠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
“謝非虞?”她壓低聲音呼喚,“小謝同志?”
回應她的隻有角落裡窸窸窣窣的鼠類動靜。
燈籠往前探去,光暈掃過堆積如山的柴垛,最終停在最裡側的牆角。
少年抱膝而坐,蒼白的臉埋在臂彎裡,隻露出一截細瘦的腕骨,上面還殘留着未擦淨的血迹。感覺到腳步聲的靠近,他猛地擡頭,黑漆漆的眸子在暗處亮得驚人。
“你來幹什麼?”謝非虞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連翹走進幾步,燈籠的光照亮了他慘白的唇色和額角的冷汗,地上有一小灘暗紅的血迹,此時此刻都快要幹涸了。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她雖然趕來的匆忙,但根據葉望舒的描述,也能回憶起當時廣場上的情形。謝非虞是那個時候離爆炸的玉佩最近的人,身上必然不可能完好無損,再加上共生蠱的關系,連翹感覺到的疼痛,他全部感同身受。
連翹被安置在打掃過的廂房包紮好了傷口也喝過藥,少年卻拖着滿身的傷被罰到陰冷的柴房裡面。
謝凜應該是信奉苦難教育的人,覺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更何況在他看來,謝非虞出手狠辣,應當受罰。
這些傷口對于修士來說确實算不上什麼,但是疼痛并不會因為他們體内存在曈昽就輕緩半分。
連翹歎了口氣,可下一瞬又想到自己掙脫三日醉控制時所遭受的痛苦,那樣細細密密如同螞蟻啃噬般的痛苦。因為是借助了系統的力量,是這個世界本不應當存在的東西,所以這些感受并不會被共生蠱傳遞給謝非虞。
如果你心疼一個男人,那麼你就會倒黴一輩子。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