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醺宴,是當地村民為了慶祝豐收舉辦的慶典。與其他地方相同,這裡的村民相信豐收的喜悅要與天地萬物共享,方能保來年風調雨順。
慶典會從清晨開始,在村口那個廣場上,村長帶領村民設下香案,供奉新收的稻谷、瓜果和自釀的黍酒。村民們會戴着木制傩面扮演五谷神與山鬼,感謝天地神靈、山神土地庇佑豐收 。
确認了一行人會在落神村中停留到慶典結束後,葉望舒和謝凜就回屋了。連翹抓住了拔腿就想走的謝非虞,濫用三日醉的效力,讓他跟着自己去廚房中煮藥。
藥壺咕嘟咕嘟冒着泡,升起袅袅的煙,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連翹捏着鼻子,甕聲甕氣地問:“你今晚怎麼都不說話?這個秋醺宴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知道……”謝非虞拿蒲扇把水汽故意往連翹的方向扇,漫不經心道,“興許是個鴻門宴呢?”
連翹被騰騰熱氣撲了一臉,正要發作,聽了這話不由得好奇追問。
“為什麼這樣說啊?”
“直覺。”謝非虞擡眸看她一眼,哼哼兩聲,又不說話了。
他不理她,連翹也懶得用熱臉去貼冷屁股,自己去用水瓢從木桶裡打了些清水來,放在闆凳上。
惺忪的燭火中,清澈的水面上,映出一張明豔嬌嫩的臉。燭光為她瓷白的肌膚鍍上一層暖色,杏眼澄澈,眼尾天生帶着一抹淡淡的紅暈,像是上好的胭脂,平添了幾分俏皮。
連翹伸手撥了撥水面,倒影便碎成粼粼的光斑。她心道,這連大小姐确實是一朵溫室内養大的嬌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十指纖纖如削蔥根,連個繭子都沒有,今早想幫忙還能打碎兩個碗。
連翹歎口氣,也不知道原身為什麼非要跟着主角團來冒險。若不是她穿過來後立馬去購置了一批符文丹藥,自己這一路上恐怕除了拖後腿,就很難起到别的作用。
想到此處,她就不可避免地聯想到百裡湘,今日對方策馬揚鞭的飒爽英姿還能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卻原來也是個跟原身一樣感應不到曈昽的普通人,難怪白日裡一個小厮都能對她蹬鼻子上臉,以下犯上。
“感覺百裡湘真不容易啊,”連翹有些共情,“出生在修真世家,卻沒法感應到曈昽,還是個女孩,也難怪她和家裡人關系不……”
“她一個人,與全家都不和,”謝非虞突然打斷她,手上的扇子揮舞得越來越快,“怎麼看都是她的問題比較大吧?”
“你這說的什麼話?!”
連翹猛地擡頭,正對上少年輪廓分明的側臉。燭光在他高挺的鼻梁旁投下陰影,襯得下颌線條愈發淩厲。那雙眼尾微垂的眸子映着跳動的火光,卻看不出什麼情緒。
這問題少年,又鑽到哪個牛角尖裡了?
她歎口氣,今日忙碌了一天,又是打水又是摘柿子,被馬撲了一臉的灰,現在還要給這家夥做心理疏導,可真是太辛苦了。
“這種事情,哪裡能看人數來定對錯呢?”
她雙手鞠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搓洗兩下面頰,理了理思路,慢條斯理地說。
“雖然我也講不明白這種大道理,但我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家夥,其實并沒有大家傳言得那麼可恨;也有很多人人稱道的善人、英雄,其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她擡頭,沖謝非虞眨了眨眼睛。
“所以啊,我的想法還是之前那樣,如果我不了解、不認識這個人,那麼我不會去評判他的善惡。同樣的,我也不會根據他人的說辭、支持與反對的人數來認定事情的對錯,如果這個他人是我很親近的人就另說。”
少女的面頰被清水沖洗過,被燭火映照得閃閃發亮,灼得人眼痛。渾圓透亮的小水滴凝在她的睫毛上,撫平臉上細小的茸毛,順着凝脂般的皮膚一路流到水紅色襦裙的領口中去。
謝非虞猛地收回視線,耳根燙起來,神使鬼差地追問了一句。
“比如呢?”
“什麼?”
“你說的…會相信的人。”少年黑沉沉的眸子固執地盯住她,嗓音微啞。
連翹掰着手指頭,歪頭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開。
“你啊——”她故意拖長聲調,“畢竟不管怎麼看,隻要你不是存心戲弄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啊。”
“……又在胡說。”
謝非虞輕哼一聲别過臉去,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窗外的月光悄悄漫進來,在兩人指尖流淌,連翹望着藥罐上升騰的白霧,不免有些憂心忡忡。
尋百裡湘這一情節在原著裡占的比重不小,絕對不可能如此這般輕輕揭過。謝非虞說得對,他的直覺一向很準,這恐怕是一場鴻門宴。
而且,她有一種預感,她的新主線任務恐怕就跟這場鴻門宴脫不開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