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擡起頭，扯出來一個微笑：“姐姐的話，我會考慮。”

簡淩之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對了，你最近是不是幫我給簡家送錢了？”

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淮山有一瞬間的遲疑：“姐姐不是把地契給了他們麼？”

“是給了。”她點點頭，用手指尖輕輕刮着杯面：“但是一塊地怎麼夠他們活，每個月起碼還得多給他們五塊銀元吧？可自打三月份之後，他們再沒管我要過錢，我本以為是之前跟他們斷了往來的原因，可我這幾個月越琢磨越覺得不對，他們那樣的人，怎麼會因為我的一句話就真的不跟我往來，我就算守了寡，也還在路家，他們才不會管我過得怎麼樣，隻覺得我在路家，就是吃穿不愁……但是這大半年來，他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猜定是有人替我給了錢，路家自然不可能，剩下的，就隻有你了。”

“姐姐竟然能想到這一步……”淮山臉上還是帶着那不冷不熱的笑容，說着似真似假的話。

“我還覺得我真是掉井裡摔傻了，竟然現在才反應過來。”

“姐夫走了之後，淮山見姐姐日子不好過，所以自作主張了，一直瞞着姐姐，也是怕你擔心……”

“你哪裡來的這麼多錢？”簡淩之追問道：“還有多給我的抄書的錢，你哪裡來的？”

淮山但笑不語，看着簡淩之臉上嚴肅的神情，最後歎了口氣說道：“是正經的錢，姐姐放心。你當年可以供我讀書，我如今已然要報答。”

“我不要你報答我。”簡淩之搖搖頭：“你還這麼年輕，不應該把精力放在我這些瑣事上。這個月不要再給他們錢了，讓他們來找我……”

“姐姐？”

“你這樣做，我心難安。而且也解決不了問題，咱們不可能永遠讓他們吸血，你姐我，如今日子好過些了，也該會會他們了。淮山，你信我，我可以處理好這些事。”

“我當然信姐姐。”淮山站起身，走到簡淩之跟前，坐在了腳凳上依偎在她腿邊，簡淩之的腿不自覺地縮了縮，卻沒好意思有太大動作。淮山把胳膊輕輕搭在簡淩之腿上，頭輕輕枕在她的膝蓋上：“姐姐，我很想你。如果哪天你離開我或者我離開你，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我的親娘啊！簡淩之在心裡嚎叫，他這又是發什麼瘋，是試探？還是發自内心的呼喚？

她慢慢擡起手，想象着靈芝安撫他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說：“以後你可以去路家找我，别躲着我，如果我哪句話說錯了，你要告訴我，别一個人跑回家生悶氣。”

淮山點點頭。

簡淩之見他還沒有起來的意思，繼續安撫道：“錢的事，姐姐自己可以解決，你還小，掙錢不容易，别委屈了自己。還有……我剛才說的話，你也可以考慮一下。”

淮山還是點點頭，然後慢慢坐直身子。簡淩之握了握他的手，有些涼，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倒是不燙，才放下心來。竟然真的有一種這是她親弟弟的感覺。

“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路家管得嚴，我得先回去了。路家二爺去辦事，把車借給了我，他家司機還等着，我就不多呆了。等你病好了，來找我吧，我想吃豌豆黃，到時候給我帶好不好？”

淮山站起來，也扶着簡淩之站起來，最後笑着點了點頭：“都聽姐姐的，那我送你出門吧。”

披上美人氅，簡淩之叮囑着淮山穿上外衣才一起出了正堂，又在大門口叮囑他按時吃飯吃藥，看着他關上門才快步離開了這條胡同。

她到了胡同口，發現路商臨的車已經不在剛才的位置了，而是遠遠地停在街邊。

她小跑着過去，從溫暖的屋裡出來，再加上晚上氣溫驟降，讓她感到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住。路商臨見她跑過來，連忙下車迎上她，剛想說比想象中的快，就看到她直接撲進了自己懷裡，帶着一陣涼意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他連忙抱住她，感到她身體有些僵硬，又解開大衣的扣子，把她裹了進去。

簡淩之慶幸于這烏漆嘛黑的街巷，讓她可以毫無顧慮地擁抱住這個她想要依靠的人，釋放掉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

“怎麼了？”路商臨聲音很溫柔，用大衣緊緊裹住她，一隻手摸着她的頭發，感受着她在他懷中的顫抖。“談得不理想麼？”

簡淩之搖搖頭，悶着聲音說：“我沒事……隻是突然很想你。”

路商臨輕笑，覺得她這句話怪奇怪的：“這才半個時辰沒見吧？之前兩個月不見的時候，也沒見你想我。”

簡淩之擡起頭，在漆黑的夜色下，路商臨隐約可以看到她閃閃發光的眸子，帶着氤氲的水色。“不是時間上的，是心理上的……”她癟癟嘴，輕聲抱怨：“你不懂……”

“好，我不懂……”路商臨拍了拍她的後背：“這裡冷，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什麼地方？”

“等你的時候找到的，感覺你應該會喜歡。”

簡淩之又在他懷中蹭了蹭，極快地踮起腳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攏好自己的衣服，跺了跺有些僵硬的雙腳，高跟鞋哒哒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頭格外響亮。“走吧，是什麼好去處？”

“帶你去吃點東西，看你一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