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點點頭,不知道是對哪番的肯定。
他撿起桌上的瓷瓶,問她:“那這東西,是用來幹什麼的?”
适才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連粗氣都不喘一口的人,碰上這藥卻面露異色。
連帶着聲音都軟了幾分:“這藥……這藥是……”
雲若瞥了眼雖闆正站着,但豎起耳朵也好奇這是什麼藥的左行,她正組織着措辭,想要把這個藥的作用說得委婉一點。
見她吞吐,陸執起身離座,緩緩踱步到她面前。
陸執的身影完全将她籠罩,他自上而下睥睨着她。
“這藥怎麼了?”
雲若仰頭望他,世子周遭的氣場不似往日的溫和,反而讓她徒生壓迫感。
雲若實在不好意思當着第三人的面說出這藥的用途,她顫着手拉了拉陸執的衣袍。
她目光澄澈,直勾勾看着他。
“世子可否矮身下來些。”
本來是肅穆的無形審訊,她這麼一弄,方才的一番對峙像是做戲一般。
陸執心裡這麼想着,身體卻已經俯了下來。
左行連阻止的話都還未說出口,他隻能死盯着雲若,生怕她有刺殺世子的動作。
雲若傾身向前,湊近世子耳邊,用隻有世子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他:“若讓世子服用此藥,可讓世子醉心美色,獨寵一人。”
少女的呼吸灑在他的頸側,一陣酥麻。
陸執耷拉下眼,對上她試探的眼神。
他擡手捏住她的臉頰,手指陷入她肉肉的臉,紅潤的唇微微撅起,看得人一時忘了自己意欲何為。
陸執拉開兩人的距離,笑意未達眼底。
“想讓我相信你嗎?”
雲若目光懇切,想要點頭,卻被他制得動不了,隻能輕聲道:“想。”
陸執朝後伸手,左行立馬把藥瓶遞給他。
他單手撥開木塞,從裡面倒出一顆藥,捏在指間。
“吃了它,我就信你的忠心。”
雲若看着眼前的藥,心裡有點發怵。上回的依蘭香,連帶着她也情熱難耐,杜姨娘這次給的這藥,怕是比那依蘭香厲害不少。
可若是不吃的話,她擡眸看向世子,他眼裡的冷意不斷蔓延。若是不吃,世子怕是難以相信她,吃了,無非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陸執見她眼神飄忽,還以為她在騙自己,不敢吃,他哂笑:“怎麼,不敢……”
話還沒說完,雲若就含住了他的手指。
那雙小鹿似的眼睛浮動着波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眼底是豁出去的毅然。
濕滑的小舌輕舔他的指腹,呼吸間指間的藥已經被勾走。
陸執松開捏着她臉頰的手,将适才碰過她紅唇的手負在身後,借着寬大袍子的遮掩,他兩指搓開手上的濕意。
“瞧你,怎麼吃得這麼急?你的忠心我看到了,可是忘記說了,瓶子裡的藥我讓左行換過了,裡面裝的是鶴頂紅。”
陸執放緩語速說出了鶴頂紅三字,時刻注意着她的神情。
雲若神情呆滞,如遭雷劈。
陸執勾唇笑道:“我本來隻想試探你一下,誰知道你這麼心急自證,這藥毒性發作快,無藥可解,不到一炷香,你就會去了。隻是可惜我身邊就少了個可心的人,不過你放心,這藥不會讓你太痛苦,就當看在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給你個痛快。”
世子的話一句不落被她聽了進去。
雲若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想過自己會英年早逝,就連旱災連年的那時候,她甚至想過哪怕吃樹皮啃野草也好,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可是現在,她就這麼草率、突然地死去了嗎?
她此刻已經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她不知道臨死前該幹些什麼,迷茫地環顧了一圈,懵然地給世子磕了個頭。
千思萬緒,最後還在訴說衷腸:“鶴頂紅也好,隻要是世子想讓我吃的,奴婢都會去吃。
世子能教奴婢讀書識字,讓奴婢從書中見識奴婢未曾見過的天地,奴婢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自打入承熙院以來,世子對我們這些下人如此寬厚,讓奴婢在這裡有了家的感覺。世子給奴婢好吃的,給奴婢住所,給奴婢準備桌子,帶奴婢去君子台,奴婢非常知足了。世子對奴婢的好,奴婢一直銘記于心,隻求有朝一日能夠報答世子。
雖然奴婢并沒有害世子之心,答應杜姨娘,收下杜姨娘的東西,都是奴婢的權宜之計。但奴婢自做聰明,假意投誠,以為能和杜姨娘周旋一番,讓世子誤會了,是奴婢的錯。奴婢有這個結局,是奴婢自找的。如果有下輩子,奴婢還願意追随世子……”
說到後面,雲若已經有些哽咽了,身體開始出現了不适感,想來是毒藥發作了。
看着她泛紅的眼眶,身子都在顫抖了還沒有怨恨他,口口聲聲全然隻記得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陸執一向清明的思緒有些亂了。
“好了。喂給你吃的不是鶴頂紅。”思緒還沒理清楚,安慰的話先說出了口,身體也動了起來。他轉身把桌子上的玉佩拿過來放到她面前。
“你仔細看看。”
雲若擡袖抹去眼淚,狐疑地接過世子手中的玉佩。一拿到手裡,就是粗糙的砂礫感磨着手,握在手裡冰冰涼涼的,透着燭光,她清楚地看到了玉佩裡的雜質,這不是杜姨娘給她的那塊!
陸執望着她,眸中的凜冽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笑意,其中的溫柔徑自蔓延到眼角。
“你這麼不經詐,以後還怎麼做我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