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一個說一不二的爺爺,還有對誰都很驕縱的奶奶,絕對清白公正的爸爸和絕對聰明的媽媽,作為家裡的獨苗,我隻需要成為一個好孩子就夠了,如果這群人又分别擁有一些權力,那我隻需要成為一個善于使用權力的好孩子就夠了。
從小我就明白,我不會被用來跟任何人比較,因為這一群人都足夠心高氣傲,隻會讓我成為最好的。
大學那年,爺爺告訴我最高的那個人的孩子需要出國一段時間,我的任務就是扮演她的男朋友更貼身保護她一段時間。這就是我成為最好的的代價,而代價是有代有價,對于所處的價格體系來說,我身上所有的價格都是高昂的,而擁有整個體系話語權的人無疑傾向于選擇更忠誠的商品。
這是我最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廉價的一次,我無數次建立起的認知徹底崩塌。
在飛機上,身邊的女孩望着窗外,我們之間的鄙視隻出現在互相憐憫的時刻。
女孩出國隻是為了遊玩,我全程跟随就好了,我從沒想過這樣的角色差異出現在我的人生中。女孩提過:“想出來透透氣。”
她站在窗台,我還必須裝作暧昧地貼近她,其實隻是作為一個盾牌,所有的攻擊必須先經過我,其次再落在她身上才是合法的邏輯。她從我的肩頭看向窗外,望着遠處的街道和潮濕擁擠的霓虹燈,我側目,窺見吵鬧的光線,時不時有些雨水飄在臉頰,我們交換着氣息,卻彼此厭惡地吐出些不滿,都知道這些不可以宣之于口,就像是她的教導裡不許擁有痕迹,要麼隐身要麼完全透明,而我的教育裡必須學會完美。
逐漸燥熱,她煩悶地從窗邊離開,坐在大床上書寫日記。我凝視着巷口抽煙的男人,一陣霧氣揚起,我用力呼吸,我想和他更換思緒,或許我可以借助他用力吞入煙草的屍體。
“程,你去休息吧,我不出門了今晚。”她試圖讓自己沒那麼激動,所以語氣中帶了些許懇求。
我看着她突然轉變的态度,一下子想放過她。
那晚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心照不宣地,她也放了我一馬,一大清早她就到我的房裡,說:“對不起。”
她舉起槍打了我的肩膀,晃神之際,她走過來把紗布扔我面前說:“你必須受傷,不然你家裡人會有事。”
她拿自己胳膊上的傷口給我看,昨晚她偷溜出去的時候誤入一場打鬥,不小心被劃傷,早上回來的時候醫務員看到已經做了記錄,如果要天衣無縫必須讓他身上也留下傷。如果問到,那就是他在受傷現場先被攻擊了,吸引了部分的攻擊,讓她有時間躲起來。
我自己簡單纏了一下傷口,故意搞出一副狼狽的樣子,直到她去叫醫務員來,他們幫我聯系到醫院處理,就是因為這次的事故,她必須先行回國。我在國外養病多耽誤了幾天,好奇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能掌握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神秘人的信息,或許,總有一天能用到。
不過湊巧的是,我到那天事發的巷口,就聽到咖啡館的幾個留學生在讨論那晚的事情。
“那個渣男和小三提起來都好笑,堇默都放過他那麼多次,這次被打純屬活該。”
“誰說不是,就說富家小姐别對男的扶貧。”
“堇默說起來就是個戀愛鬧,長得好,學習好,家裡背景也不簡單。”
“所以說上天是公平的。”
堇默,我也是那個時候認識你的。
在網上搜索之後,了解那天的事情,雖然大家都推測不是堇默找的人打的,但是堇默确實可能性更大,畢竟最後再出一手,沒人會不站在她那邊,沒人會去讨伐她。
堇默,堇氏集團的千金,堇氏集團,數一數二的财團,下屬的産業更是數不勝數。我那天開始了解堇默的一切,那天的打人的打手也通過捕捉堇默的好朋友的網絡記錄找到了具體的人,但是黑到監控視頻發現,那天真正刺傷女孩的人不是他們打手團的人,身形反而更像那個人——他真是恨我啊(冷笑)。
準備回國的那天,國外的天氣驟冷,我在機場找了一家店買了一件新的夾克,剛準備出門便看到堇默進了店裡。我雖然好奇,但是不想讓她覺察到什麼,便隻是淺淺回頭看了一眼,她那天穿着一件長長的風衣,踩着一雙平底鞋,但是因為個子高挑,背影看着清冷無比。
我希望有天能正式和她見面。
回到家裡将國外的事情按照女孩期待的樣子做了彙報,我繼續做我的大學生,按照固定的路線考了一開始就安排好的單位,那裡有所有人對我的希望。
其實我思考過,我現在已經不需要這些,我可能隻是想按着這些期待站在這個地方,了解到他們所有人想要什麼,幫他們拿到之後,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後來,是堇默告訴我,我一直忽略了那無盡頭的欲望。
但是,直到最後,雖然我一直逃避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必須承認我也有無盡頭的欲望,我在這個位置上越站越高,幫他們實現的願望越來越多,我的自滿也越來越多,甚至在我覺得隻要有堇默在我身側,我的生活就接近完美時,我和完美之間的距離就因為精确度的上升而看起來更遠了。
“不用了,謝謝。”是熟悉的聲音,我閉着的眼睛突然睜開,是堇默在前排。空姐在依次詢問吃食的需求。
我看着燈光下她棕色的頭發,心下生出些平靜的喜悅,使人心安。
随着飛機人聲漸漸嘈雜,我再度睜開眼,她還在靜靜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