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能怎麼辦呢?
安七的人就在邊上盯着,他也不可能通知雲梓蘿準備,而且以皇上的手段,雲梓蘿恐怕也準備不妥當。
沒多大一會兒,派出去的人就回來說,查得甄府賬面上不明來源财物二十萬兩白銀,另有玉觀音兩尊、楠木炕屏兩架……等珍寶六大箱,而這些,有一半是逢年過節各家走動是交換的禮物,還剩的一半卻不在賬面上,甚至有一個七寶琉璃母子樽、一套有鳳來儀東珠頭面是紫奧城裡面的。
安七戳了戳系統:【這是不是甄遠道從碧珠兒那裡弄來的?】
系統給出了肯定回答。
安七:哦豁,爽了。
碧珠兒的東西能從哪裡來啊?還不是舒貴妃給她的?
現在在甄家被找出來,哪怕碧珠兒一時半會兒不會示于人前,可甄遠道和舒貴妃扯上關系了,那間接就是甄遠道和六王玄清扯上了關系。
現在玄淩還沒有對玄清起疑,但是也說不上多麼放心他。畢竟也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了,也是文采斐然長身玉立的一個人,在中京名聲越發的大了。現在和吏部侍郎有牽扯,早先又是隆慶帝那麼看重的兒子……玄淩要是沒想起來也就算了,一旦想起來了,甄遠道就哪兒都讨不了好了。
安七眉頭一挑——好像有讓甄遠道萬劫不複的辦法了。
玄淩一朝本有個慕容家可媲美博陵侯,現在她在這裡就不能讓慕容家走這條路了,自然要還玄淩一個“博陵侯”的。
玄淩摸着下巴仔細想了想,其實這點貪污在他的接受範圍内——他當然知道這滿朝堂上站着的幾百人裡面,幹幹淨淨的不超過五個。像甄遠道這樣的正三品六部大員,妻族也是四品實權官家的,但凡養幾個莊子、開五六間鋪子,攢個十年二十年的,有這個數真的不稀奇。
但是他能接受是一回事,今兒個要給出交代來是另一回事。如果他今天這麼放過了,都不用多久,趕明兒他就能發現國庫又空了大半。
所以玄淩便道:“罰一年俸祿,閉門思過三個月。若再有犯,甄卿不如還是緻仕的好。”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安七本來也沒指望這一次就能讓甄遠道怎麼樣,主要是她事先也沒有調查過甄府在這方面的東西。她原本就想着若是能動一動甄遠道也是好的,如果能讓他傷筋動骨那就更好了,若是不能也不勉強。
主要是折了甄遠道的面子。
抄家整了這麼一出兒,别說玄淩讓甄遠道閉門思過三個月了,他自己恐怕也小半年不會願意出門的。
但是公事還是要做的,畢竟新的吏部侍郎也沒那麼容易選拔出來并且上手。所以甄遠道的辦公地點從吏部轉到了自己家書房。
這對甄遠道來說,是奇恥大辱。
對甄嬛來說也是。
她原本在家中習舞,突然娘親的婢子便跑過來讓她去後院躲好,說是皇上下令抄家。
這,你總得給個原因不是?哪有突然就抄家的?
但是來宣旨的公公卻說,沒有原因,非要說的話,那就是如果心裡沒有鬼,那查一查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
怎麼樣!?
她不要面子的嗎?!她堂堂吏部侍郎家中的嫡長女,母親是從四品诰命夫人,她們二人不用出門去交際的嗎?!她哥哥甄珩是家中長子,才剛準備下場一試,這時候出個抄家的問題,别人要怎麼看他!?
這皇帝是有什麼毛病!?
安七原本打算找個機會去舒太妃那裡看看的,但是一則怕玄淩沒懷疑甄遠道和玄清、倒是懷疑她和玄清,二則她也沒找到足夠的憑據支持她去找舒太妃問碧珠兒的事。而就在她想辦法期間,慕容世蘭找人把她叫進了宮。
安七接到旨意就默了。
她怎麼忘了這麼個大事?
——慕容世蘭都想給她和自家唯一的親妹子保媒了,結果爆出來她是個女兒身,這擱誰身上不氣?就慕容世蘭那個暴脾氣,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迹了。
行叭,已經這樣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沒什麼差别了。
安七穿着常服便要進宮,誰知慕容世松不知怎麼的知道了,非要送她去,還叫上了慕容世芍陪她一起進去。
安七無語:“華主子也不是什麼吃人的妖怪,實在不至于……”
慕容世松笑嘻嘻的說:“不是這個事……诶,到了你就知道了。”
安七心裡一下子警覺起來:“你想幹什麼?”
慕容世松委屈巴巴的撇嘴:“我一沒作奸犯科二沒殺人越貨,這麼防着我幹什麼?”
安七假笑道:“我情願你是作奸犯科殺人越貨,我還能給你打掩護。”
慕容世松就更委屈了,但是又不敢說,隻能閉嘴。
慕容世芍:“……”也是不必在我面前打情罵俏。
系統:【……】你看看我說什麼了嗎?
安七是慕容世蘭叫進宮裡去的,那是後宮,慕容世松沒有皇上的旨意是不能進去的。而安七和慕容世芍也要先去拜見皇後,然後才能去見慕容世蘭。
現在的朱宜修年紀也不大,左不過二十六七歲——但是對比還不到二十歲的慕容世蘭,這真的已經老了。
朱宜修彼時正在修剪花枝,受了她們兩一個大禮,便道:“華妃想來也等急了,本宮就不耽誤你們了,你們快去吧。”
待來到華妃宮裡,慕容世芍便撲了上去撒嬌:“長姐!”
慕容世蘭也不生氣,哄了好一頓,然後才看向安七:“本宮也不瞞你,今日叫你入宮來,實在是想再看看平南伯安将軍的風采。”
慕容世芍便打岔道:“長姐年前不是回來見過麼?”
慕容世蘭面色不變的拉扯了她一下,才說:“上次見面,安将軍還是男兒身,不得與本宮相見,隻一道屏風攔着。為知安将軍原來是女兒身,本宮說什麼也要好好看看的,今日一見,安将軍果然好風華!”
安七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隻好沉穩接下:“娘娘過譽了。”
慕容世蘭陡然變了臉色:“安将軍謙虛了。安将軍如果沒有過人的風華,又怎麼能先後把本宮長兄幼妹都迷得五迷三道!?”
安七:“……”原來是為了這個。
系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世蘭冷道:“現在本宮知道了,原來無論安将軍是男兒身還是女兒身,總之是一定能與慕容府結親的,是不是?!”
安七:“……”不應該說無論我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們慕容家總有人饞我的身子嗎?
系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世芍是一聲兒也不敢吱——對沒錯,她就是那個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幼妹”,她就是在饞安七的身子。
安七面顯無奈:“娘娘言重了——安某無論是男是女,都不曾打過慕容府的主意,完全是安某個人的私事……若是娘娘實在懷疑,安某今日在娘娘面前就指天發誓——今生今世,安某絕對不與慕容府家任何一人有夫妻關系,若有違背……”
“好了夠了!”安七的話沒說完,慕容世蘭就趕緊攔下了。
然後就是一室的尴尬。
mmp,她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這個被自己大哥認定了要做自己嫂子的人品德怎麼樣,怎麼卻逼得人要發這樣的誓?要是讓她說完,那大哥的喜歡不是完全白瞎了嗎?!
安七試探的問:“娘娘?”
慕容世蘭收斂了自己的心思,嘲諷道:“你在威脅本宮?”
安七:“……臣是說真的。”
慕容世蘭頭疼,非常疼。
敢情自家大哥是單相思啊?這怎麼搞?
慕容世蘭憋不住了,道:“安将軍,本宮大哥有何處不好,你這樣不願意答應他?”
安七整個人就是一懵——這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裡來了呢?發生了什麼呢?
安七幹巴巴的回答:“沒……冠軍将軍沒有何處不好。”
慕容世蘭滿意的點頭,她的大哥當然是處處都好!又問:“那你為何這麼堅定的不願意嫁給本宮大哥?”
安七木着臉說:“娘娘覺得臣與冠軍将軍合适做夫妻……嗎?”
慕容世蘭一臉理所當然的說:“本宮瞧着自然是何處都合适!你們同在輝門關,相互瞧着長大,又都是将軍,你與我們慕容家的關系又好,本宮瞧着真是天生的一對兒!”
安七:“……”不,我不這麼覺得!
安七内心瘋狂吐槽,但表面上是穩得一批,甚至有些肅穆,道:“娘娘,臣年紀尚小,還想在戰場上拼殺幾年。”
慕容世蘭從來沒去過戰場,便道:“你已收服了西南六州,平定了南诏之亂,如今太平盛世,不趁現在成家,又要等到什麼時候去?”
安七嚴肅道:“娘娘有所不知。臣在輝門關待了有六年餘,親眼所見落鐵山山腳下的百姓都過的什麼樣的日子,臣……不忍。且如今臣是皇上親封的正二品将軍,未報皇上善待之恩,如何敢沉溺兒女私情?臣以為,赫赫不除,無以為家。”
慕容世蘭噎住了:“……”
她總不能讓安七不報答玄淩吧?也不能張口白咧咧落鐵山百姓無所謂吧?
慕容世蘭頓了很久,才說:“可本宮記得,赫赫與我大周分明有百年合約……”
安七輕描淡寫的說:“沒有哪個當權者會嫌棄幅員太遼闊。”
慕容世蘭再一次失語:“……”我他媽。
安七緩和了臉色,道:“娘娘好意,臣心領了。隻是于國,臣要厮殺于戰場,要守護這一國百姓。于聖上,臣有恩未報。于自身,臣有大仇未報。于冠軍将軍,臣還耽擱得起,他卻未必,臣與他有緣無份。”
慕容世蘭默默的算了算自家大哥的年紀,歎了口氣:“正是為這件事着急呢。”
那可不是嗎?慕容世松今年就22歲了,京城的貴女哪家能等這麼久?現在隻怕最合适的姑娘也比他小了五歲以上,再往後面不是更加差距大了嗎?慕容世松不成親,慕容世柏更不能越過兄長成親了,那慕容家豈不是要絕後?
安七默默。
這不是她能管的事。
管了,說不定就要賴上她了,那更扯不清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她根本都沒把自己當個女的,完全是坦坦蕩蕩來,清清白白去,怎麼慕容世松就一脖子吊死在她身上了呢?
這可太不講道理了。
慕容世蘭有氣無力的揮揮手:“你還是再想想吧。本宮也乏了,你們且走吧。”
安七馬上拱手:“謝娘娘恩典。”
那走的姿态,倒像是逃命一樣。
慕容世蘭:“……”倒是也不必如此。
安七倒是不怪慕容世松打的這個主意,隻是驚訝之餘,心裡還是有些警惕的。
她的人設是無情,所以這一次直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事業上,對于男歡女愛的那檔子事那是理所當然的沒分半點心。
但是她坦蕩清白,架不住慕容世松眼睛瞎了啊。
但是以後總不能不跟男人來往?
這怎麼可能?
或許是她太正派了?要不去逛逛青樓?
emmmm……可是她才剛剛在朝堂上罵過那些老東西呢……
算了,愛咋咋吧。
安七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丢在腦後,轉而開始研究該怎麼去找舒太妃。
淩雲峰靠近甘露寺,她要是假裝去祈福,倒也不是不能“順便”四處走走看看。
但是她一個在戰場上殺了二十幾萬人的殺神,那身上背的血債可多了去了。雖然甘露寺不是什麼清淨的佛門,但是她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信佛的吧?
媽惹,見鬼。
“好吧,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信佛?”鄭妞兒躺在秋千上,問這話的神态宛如一個傻子。
容巧慧顯然沒打算跟她詳細溝通,僅僅過來通知一聲,手上還拿着一把算盤,道:“這是能幫到七兒的事,有什麼問題路上再說。”
一說到能幫到安七,鄭妞兒便一掃身上的懶散。
何嬸子散着步過來,閑閑地說:“來力氣了?”
鄭妞兒“嗐”一聲,道:“看有什麼事嘛,嬸子去不去?”
何嬸子擺擺手,道:“家裡得有個鎮得住的人,你們小年輕的去吧。”
鄭妞兒也就不再說什麼。
其實說句不好聽的,像青樓妓子這樣的人,等閑是不會去佛門的,因為在世人眼裡,他們這樣的人髒得很,佛祖不會庇佑他們。
但是早先就說過,甘露寺又不是什麼幹淨的地方,那佛像要是顯靈了,頭一個要整治的肯定是甘露寺的姑子。
所以安七就裝作不情願的被自己“娘親”和“姨母”拖去了甘露寺。
剛到甘露寺山腳下,安七才感覺那些跟在她身後的人走了。
——呵,玄淩還想派人跟蹤她?也不看看她是哪兒來的人!
鄭妞兒和容巧慧去裝模作樣的為安七祈福,安七本人卻絲毫不感興趣的四處閑逛。
聽說她們兩人還要聽主持講課,頓時宛如晴天霹靂,隻能往更遠處撒歡。
——“此處可有人?”
破舊卻幹淨的茅草屋内跑出來一個僧衣婦人,到圍牆這兒來問:“你是何人?”
安七此時是做男兒打扮,便拱一拱手,道:“在下随兄長們登山,不想半途走散,口渴非常,又遍尋不到溪水河流,見此處有人家,便來一問。”
那人便打開門,道:“原來如此。此處隻有我與我的主子住着,别的沒有,茶水還是有的,小施主且進來吧。”
安七大喜過望:“多謝!”
此人正是積雲,引着安七在院中石凳坐下,房内便有女人問:“積雲,是誰呀?”
積雲連忙回答:“主子,是借水的。”
“哦。”
安七表現的如同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子,聞言便道:“不知這是……?”
積雲笑道:“那是我的主子,我們這裡一年難得有人路過,主子是很好的人。”
安七這才點點頭,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又道:“小子有個不情之請……實在是走了一天了,現在累得緊,可否在此處休息片刻?”
積雲臉色便有些猶豫,道:“這我得去問問主子。”
“應該的。”
過了一會兒,積雲便出來,道:“主子同意了。”
安七便引着積雲說話。
她故意說些山下有趣的東西,把自己僞裝成了一個商戶家的小公子,又說:“我有一個遠房叔叔,上過戰場的,小時候常騙我說他是威風凜凜的大将軍,我可太驕傲了,那是逢人便說,跟我身邊的小夥伴們天天吹。結果前些年說不過是個馬前卒,我可真是……”
積雲掩嘴直笑,隻說:“你說話真好玩,我叫主子也出來聽聽。”
安七也随她。
過了一會兒,舒太妃果然走了出來。
雖然穿着黑色僧衣,也未施粉黛,但整個人就是顯得很平和,且五官當真是十分的精緻。哪怕現在三十多歲了,也還是一個美人,可見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傾國傾城,也可見這些年她在淩雲峰也沒有過得很差,哪怕是吃穿住行都很粗糙,但是整個人的狀态實在是很好的。
安七愣了一下,連忙站起來行禮:“見過這位師傅。”
舒太妃擺擺手,雙手合十行禮:“施主有禮。”
兩人又坐下,安七便道:“剛才這位師傅說想叫您聽一聽我說的話,我就再說一次吧……”
舒太妃也很給面子的沒有拒絕。
安七說着說着,話鋒一轉,道:“我前些年因為受了刺激,就自己跑出去了,你們猜我去了哪裡?”
“哪裡?”
安七故作神秘道:“我去了滇南!那兒毗鄰南诏,我就偷摸着一個人去逛了逛。你們多久沒下山了?恐怕不知道最近聲名鵲起的那位将軍吧?”
積雲和舒太妃對視一眼,便眉眼含笑道:“小施主說的可是那位鬼鴛鴦?”
安七眉毛一抽,裝作驚訝的樣子說:“你們在這樣的地方,如何知道?”
舒太妃笑了笑,道:“自然有人告訴我們。”
安七似乎是掃興的撇了撇嘴,轉眼又打起興趣來,道:“我那幾年在南诏那兒,可多虧了這位鬼鴛鴦的名聲,我找人仿了一把鴛鴦劍,那些南诏人看見我這把劍就恨不能跪下求饒,哪裡還敢搶我什麼?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據說我和那位鬼鴛鴦長的可像了,就是身量方面,那真是一樣的瘦瘦高高的,”說到這裡便摸着後腦勺傻笑:“這也是我的福氣,嘿嘿嘿。”
舒太妃忍俊不禁。
安七道:“您笑了,你年輕的時候一定長得更好看吧?”
舒太妃此時已經放下了大半心防,聞言便道:“不過爾爾。”
安七搖搖頭:“不不不,一定很好看。我看那些南诏的人也有些長得你這樣的,就是眼睛是褐色的,五官吧,有股子說不出開的味道,但就是和中京的人不一樣。但是她們都沒你好看,哪怕比你年輕。”
安七又說起那位“鬼鴛鴦”的一些奇聞異事,道:“我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比如,安将軍的娘親可是南诏人,準确的說,是擺夷人,我聽人講,隆慶三年擺夷歸順大周,好些擺夷女子随家人入中京,想必其中一位便是安将軍的母親。聽說她是給當朝吏部侍郎甄遠道做了外室,我當時就想,你說好端端的一個安将軍,那可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啊,怎麼就是個外室子呢?可惜了。”
舒太妃和積雲的臉色都變了,兩人對視一眼,把臉上的神色壓下去。
安七卻像是看見了她們的變化,便有些惴惴不安:“……我說錯話了嗎?”又撓了撓腦袋,道:“我、我待得也夠久了,想來我兄長他們也急了,我就先走了。”
走前還喝了一杯水。
做戲要做全套嘛。
出了這個小院,安七臉上的屬于少年人的冒失和驚慌就消失了個幹淨。
——信息已經送到了你們手上,要不要找甄家的人來問一問,那就是你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