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甯海:“……”我可以拒絕嗎。
其實這根本沒有什麼懸念,能讓曹琴默發出這樣痛苦的哭喊的,就隻有溫儀了。
看着安七走得緩慢,系統放緩了聲音問道:【宿主,放任溫儀感染時疫,導緻曹琴默失去唯一的女兒……你是在感到難過嗎?】
安七笑了笑:【并沒有,我走得慢隻是因為嫌棄她太過吵鬧。】
系統:【……】
系統:不知該說什麼。
弱小可憐又無助.jpg。
玄淩得知消息也快速的趕了過來,滿臉悲痛的站在院子外。
溫儀畢竟是感染時疫去世的,早在半個月前,宓秀宮的這塊地方就被封禁了,隻有曹琴默不顧一切的非要沖進去照顧溫儀。所以現在玄淩就算是再悲傷,也是不能進去親眼看一看溫儀的——其實就算是能進去,玄淩也是不會進去的。女兒再重要,能有他自己重要嗎?
所以他隻是踉跄着癱坐在宓秀宮天井裡的石凳上,似哭似笑的說:“為什麼?為什麼朕的孩子總是生不下來也長不大?是天在懲罰朕嗎?”
裡面曹琴默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卻仍然讓人聽得難受。
那是失去了自己此生的摯愛啊,怎麼會不難過。
玄淩忍不住濕了眼眶:“那也是朕的孩子啊……”
朱宜修在一旁神色複雜,既有當年失去孩子的絕望,也有對玄淩的心疼與害怕,更有對安七狡猾性子的怨恨……獨獨沒有對曹琴默的愧疚。
溫儀是因為她才死的。
朱宜修并不害怕害人,她害怕的是被玄淩知道她害了他重要的人。
安七一臉沉重地拍了拍玄淩的肩膀,算是安慰,道:“曹婕妤如此,臣妾感同身受。當年臣妾的孩子也是……但是皇上,這不怪你,這都是命,是孩子們命裡無福啊。”
玄淩一僵:“……”霧草。
安七就像沒有察覺一樣,繼續說:“其實太醫院本來都有頭緒了,若是溫儀還能撐兩天,說不定就有機會了,唉……那指示乳娘的人可謂狠毒到了極點,實在是罪該萬死。”
朱宜修心裡就是一抖——安七這話是對她說的吧,絕對是對她說的吧!
她本不應該如此懼怕安七……
可是她又還有什麼制敵的法子呢?如今她是自身難保,皇後之位岌岌可危——甚至可以說,若有朝一日她不再是皇後,那她這條小命也必然是保不下來的。
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安七死。
可是以安七如今的聲勢,又怎麼是她輕易就能殺得死的呢?
就連結黨營私、收受賄賂都被對方完美的避了過去,她又還能有什麼辦法?
除非把時疫之事栽給安七——可是對方分明對這個計策究竟是由誰而起心知肚明,她又怎麼可能陷害得了對方?
無力回天了。
還能怎麼樣呢,就這麼着吧。
安七像是看出了朱宜修心之所想一樣,沖着她勾起一個幅度明顯的笑來,又搖了搖頭。
好像在說“還沒完呢”。
朱宜修看得一陣齒冷,可是卻根本無計可施。
趁着玄淩還在悲痛,安七直接下令:“讓曹婕妤繼續在宓秀宮内接受治療,等溫太醫确定他沒有危險了之後再挪出去吧。”
玄淩聽了一耳朵,也并沒有異議。本來曹琴默貼身照顧溫儀那麼多天,她感染上時疫的可能性也很大,這時候讓她繼續守在這個地方,對所有人都是好的。
然而玄淩并沒有意識到,宮裡的人已經近乎習慣了安七代替他下旨了。
因為溫儀是感染時疫去世的,所以并不能直接葬在皇陵,而是要……火葬。
曹琴默被關在宓秀宮裡,整個人都已經哭傻了,自然也沒能力阻攔。
而與此同時,安七甚至還很好心情的讓人給她做了根西洋權杖,試了兩次,她對這根權杖的喜愛就迅速的超過了對宮人攙扶她的喜愛。
安七拿着鑲嵌了一整塊兒祖母綠的權杖,在全身鍍銀鏡子前轉了轉:【統兒,好看嗎?】
系統卻沒回話,安七進去一看,就發現已經哭成了一個智障:【……嗚嗚嗚,曹琴默好慘好慘。】
安七:【……】我鲨了你。
安七歎了口氣,單方面切斷了與系統的聯系,對頌芝道:“我去與曹琴默說兩句話,你願意一起去嗎?”
頌芝一臉緊張:“小姐不可!曹婕妤可能也染上了時疫,小姐這時候怎麼能靠近?”
安七安慰道:“沒事的,你若是害怕,不去也使得。”
頌芝堅定的說:“奴婢不怕,小姐若有什麼話,叫奴婢去說也就是了,很不必親自去冒險。”
安七笑着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道:“我要說的你若是都知道,那還輪得到我當你的小姐嗎?”
頌芝理所當然道:“便是奴婢不會,小姐教奴婢,奴婢不就會了?”
安七搖搖頭:“好了,你留在外面吧——若是連區區時疫我都怕了,那我還不如趁早死了的幹淨,沒得在這兒癡心妄想。”
頌芝拗不過她,隻好緊張地守在外面。
安七戴好了面紗手套,進去之後看見了猶如鬼魂的曹琴默,也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來,先發制人道:“溫儀去了,你要節哀啊。”
曹琴默毫無反應。
安七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害你的女兒得上這個病的嗎?”
曹琴默一顫,死寂的眼睛看向安七,幹澀嘶啞的聲音幾乎讓人聽不見,道:“……不是端妃?”
安七憐憫地看着她:“我可憐的小東西,端妃與你無冤無仇,她遠在行宮,要怎麼害你的溫儀?”
曹琴默,大概是覺得頭腦一陣眩暈,晃了晃身子,然後手不自覺抓緊了桌角,微微前傾:“誰?是誰?”
安七道:“是朱宜修,朱宜修狠毒了本宮,也痛恨你沒能把本宮拉下馬來,所以想通過溫儀來一箭雙雕。”
其實不論從哪個角度上來說,朱宜修的可疑性都要比齊月賓高很多,隻不過慎刑司被朱成璧死死壓制住了口舌,齊月賓這是真的枉死了。
曹琴默幾乎沒有猶豫就相信了安七,她恨得磨牙,可是下一秒卻又癱倒在了椅子上,好像全身都失去了力氣一般。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她說:“那是皇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婕妤……溫儀啊,我的溫儀……”
安七便道:“别傷心,本宮這不是給你送辦法來了嗎?”
曹琴默絕望的哭聲頓住了,可是卻并不是充滿希冀的看向安七,反而那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安七:“……?”
曹琴默末了,苦笑一聲:“我喪女之痛尚未消止,你一定要這麼迫不及待的利用我嗎?”
安七:“……”隻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安七狀似無辜道:“你要報仇,本宮也要報仇,我們合作難道不好?”
曹琴默沉默了。
是啊,合作,不好麼?
她已經這樣了,再差還能怎麼樣呢?
可是不甘心啊。
憑什麼她總是要被安七利用呢?
曹琴默這才突然意識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安七不光不需要她在旁邊出謀劃策了,反而是她被安七牽着鼻子走呢?!
她驟然擡頭看向安七:“你,你?”
安七自然不可能知道這個女人心裡在想什麼了,些微有些困惑道:“本宮怎麼了?”
曹琴默卻張口結舌——怎麼感覺眼前的人……不是從前那個慕容世蘭了呢?
可正是這樣的人,或許她真的可以為溫儀報仇呢?
曹琴默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她道:“求你幫我。”
安七眉頭一挑,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但是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
安七微一點頭,道:“你知道朱宜修是純元皇後的親妹妹吧,純元皇後死前向皇上保薦她,所以她才會成為繼後,而這麼多年來也是看在她和純元皇後姐妹情深的份兒上,皇上對她十分尊敬。但如果我告訴你,純元皇後就是朱宜修親手殺死的呢?”
曹琴默的大腦飛速轉動——純元搶了朱宜修的後位,朱宜修殺了純元,純元保薦朱宜修……
朱宜修會死。
曹琴默的眼裡出現了瘋狂因子,她抓着自己的臉,道:“哈,哈哈哈,朱宜修殺了純元?她怎麼殺的?你快告訴我!”
安七見她要撲上來,連忙用權杖尖抵住了她,心裡感歎還好帶了進來,正色道:“當年純元皇後是一個很講究生活情調的人,她極愛喝杏仁茶,茶裡不光有甜杏仁,還加了少許的苦杏仁。而苦杏仁與桃仁長得極像,味道也很像,于是朱宜修就借口為親姐姐安胎的時候,将杏仁茶中的苦杏仁換成了桃仁。桃仁的毒性要遠勝過苦杏仁,純元皇後平時又喜歡用芭蕉葉蒸東西吃,與桃仁雙管齊下,自然是一屍兩命,當時小皇子出生的時候滿身都是青紫斑痕,就是最好的證據。”
曹琴默聽完,神情越發癫狂:“她會死,她一定會死!”
那可是純元皇後!
哈,哈哈哈。
安七笑了笑,道:“你别擔心,本宮并不是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你一個人做,你隻需要告訴她,你知道所有的事實,就可以了。”
曹琴默一頓:“她可以殺我滅口。”
安七道:“不,她不敢,本宮保你不死在她手裡。”你會死在我手裡。
曹琴默一口應下:“好。”
當天晚上,安七便讓人把曹琴默放了出來,隻裝作是她自己跑出來的樣子。
曹琴默偷偷摸摸找到了鳳儀宮,找了個人少的時候,直接沖了進去。
鳳儀宮是中宮皇後的住所,防衛力甚至比宓秀宮還要高,見一個黑影突然從角落裡沖出來往殿内跑,侍衛們便都往上沖。
曹琴默隻是一個後宮嫔妃,從來都是腦子靈活但力量不成的,侍衛們一上來,她就被控制住了,又被強迫的跪了下去。
朱宜修正頭疼的想要睡覺,這會兒被外面的動靜鬧得睡不着了,心頭的火也更加高漲,披了衣服走出來:“做什麼,這麼吵吵鬧鬧的?”
江福海過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說:“回皇後娘娘的話,是曹婕妤,不知道怎麼從宓秀宮跑出來了,像發了瘋一樣非要往這裡沖,現在已經控制了下來。”
朱宜修遮住了口鼻,皺眉道:“怎麼回事?帶她上來。”
江福海領命去了。
剪秋便問:“娘娘,出了這樣的事,要不要去請皇上?”
曹琴默便尖銳的說:“我勸你最好不要去。”
朱宜修不知道她在發什麼瘋:“哦?”
“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比我更不想讓皇上聽見!”曹琴默認定了朱宜修是兇手,哪怕被人壓在地上,也還是一次次的試圖站起來沖上前去,但是一直沒能成功。
朱宜修皺着眉:“曹婕妤,你在說什麼瘋話?”
曹琴默哈的一聲笑了,道:“純元皇後是怎麼死的,你比我清楚吧?”
朱宜修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曹琴默一看她那樣子,便知道此事不家,便笑得更加猖狂:“我說什麼你沒聽清楚嗎?我說純元皇後的死,你比我更清楚吧?隻是不知道皇上和太後清不清楚!朱宜修,你這個毒婦,你連你的親姐姐和親外甥都殺,也難怪你容不下我的溫儀,你個毒婦,毒婦!”
朱宜修朝剪秋使了個眼色,剪秋馬上讓人封閉了鳳儀宮。
曹琴默也不害怕,道:“怎麼?怕我跑出去?還是要甕中捉鼈啊?我告訴你朱宜修,你今天最好把我放出去,否則今晚一過我如果沒有出去,那太後就會知道當年發生的所有事情,你就死定了!”
朱宜修這才知道為什麼曹琴默敢一個人沖過來,原來是還留着後手呢。
她冷着臉問道:“你都知道什麼,又是怎麼知道的?”
曹琴默發瘋一樣又哭又笑,道:“你怕了,朱宜修,你居然也有怕的一天?你給純元皇後的杏仁茶裡下桃仁的時候,你怕過嗎?你殘害後宮嫔妃子嗣的時候,你怕過嗎?你讓人把時疫傳給我的溫儀的時候,你怕過嗎?!”
“你也失去過孩子,你怎麼能讓别人的孩子受盡折磨而死!朱宜修,我要你死,你必須要死!”
系統看得目瞪口呆:【wow,so crazy。】
朱宜修瞳孔都縮了,曹琴默的話就像催命的魔咒一樣不斷的圍繞着她——那是她最大的秘密,就這樣被人知道了!
隻有曹琴默知道嗎?隻有她知道嗎?還是會有其他的人?玄淩知道了嗎?太後知道了嗎?
朱宜修怕了,真的怕了,仿佛回到了她的孩子死去的那天晚上,電閃雷鳴,就像閻羅殿裡的滿天神佛在她耳邊念着梵文,教她三魂七魄都不安甯了。
曹琴默還在發瘋,沒有朱宜修的命令,剪秋等人也輕易不敢動作,好在鳳儀宮已經全然封閉了,外面還不知道這件事。
好不容易朱宜修緩過勁來,卻還喘着粗氣,她覺得頭暈眼花的,腦袋疼得要炸。
她抓住剪秋,道:“放了她,快放了她,不能讓太後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
剪秋驚道:“娘娘,将她放走無異于放虎歸山啊!”
朱宜修摁着額頭,狠聲道:“她敢這麼闖進來,必然是外面留有後手。如她所說,若她今晚不能完整離開鳳儀宮,隻怕明天這事滿宮上下都要知道了!”
剪秋默默。
是啊,到如今,誰還有什麼辦法呢?
朱宜修已經猶如困獸,已經四面楚歌,已經無計可施。
曹琴默聽到她們的對話,頓時更大聲的笑了起來:“你怕了?!你居然真的怕了?!好啊,朱宜修,好啊!我不會放過你,我死也會來找你索命!”
【無意冒犯,】系統說:【但她現在确實像索命的惡鬼。】
安七一巴掌扇飛它,道:【放尊重點。】
系統委屈:【我說了無意冒犯!】
安七:【無意冒犯,我的意思是你确實是個人工智障。】
系統:【……我明白了。】
安七叫來頌芝,道:“可以讓秦芳儀身邊的宮女說起那件事了,務必編成一個故事,讓她能說給朱宜修聽。”
頌芝表示沒問題:“早編好了話本子,就等着說呢,絕對精彩!”
曹琴默到底還是被放了出來,她一路踉踉跄跄、又哭又笑,她人生中第一次這樣嚣張的壓住别人的氣焰,而對方卻不敢對她做什麼……
可這卻是用她女兒的命換來的!
是不是她做過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老天要這樣懲罰她?
曹琴默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千鯉池旁,就像失去了力氣一樣跪坐下來。
“娘的溫儀啊……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們誰,把我的溫儀還給我吧……”
安七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這裡已經是宓秀宮的守衛範圍了,當初沈眉莊就是在這裡落水的。
安七悄沒聲息的走到她身邊,道:“做完了?”
曹琴默看着她,在愣神。
安七的臉隐藏在黑暗裡,教人看不清,隻能聽見她特意壓低的聲音:“朱宜修一路都在派人跟着你,她居然真的不敢對你下手。”
曹琴默哽咽道:“那又如何呢?我倒巴不得下去陪我的女兒呢。”
安七輕笑一聲:“那本宮幫你呀?”
曹琴默:“?!”我說隻是随便說說,你不要這麼快答應啊!
安七用權杖尖挂住了曹琴默的衣服,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把她整個人都懸挂在了千鯉池邊上,隻要安七的手擡一擡,她就會滑下去。
曹琴默驚恐的抓住那截權杖,道:“你要做什麼!?你不是說你要用我,你擔保我不會死的嗎?!”
安七道:“對,本宮擔保你不會死在朱宜修手上,但是本宮沒說你不會死在本宮手上啊。”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兇狠:“是什麼讓你覺得,本宮會善待背叛了本宮的人?”
曹琴默心裡有一萬句cnm要罵,最後卻隻掙紮着問出來一句:“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的溫儀……溫儀她……”
安七笑了笑,道:“這一點本宮可沒有騙你,确實是朱宜修讓人安排的計策——不過區别在于,本宮早就發現了,但是本宮沒有阻止而已。”
這無異于殺人誅心。
曹琴默又痛又悔:“你好狠的心,溫儀還那麼小,你不是愛皇上嗎?溫儀她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安七啊了一聲,道:“所以本宮怎麼會允許皇上有别的孩子活着呢?本宮沒有孩子,那你們的孩子就都得死!”
曹琴默想到了陸昭儀的孩子,頓時明白了,卻還掙紮着問:“那麗貴嫔呢?!為什麼你可以允許她有孩子!?不過都是你的附庸,憑什麼不見你提拔我?!”
安七道:“因為她比你聽話,下輩子再見吧。”說着,手便是一擡。
那權杖多麼光滑,曹琴默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再傾斜一些,她就徹底抓不住了,于是便直直掉進了水裡。
曹琴默拼命掙紮,卻沒有叫出聲來。
這裡是千鯉池,安七敢這麼做,必然是在周圍都安排好了她的人,那她與其花力氣叫人,倒不如留着掙紮。
可她終究沒了力氣——
她沉了下去。
安七平靜的看着這一切,最後将權杖挽了一個花,道:“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