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乞憐終落失顔,求人不如求己!
青朵憤憤地剜了曾正卿一眼,那人卻像沒看見似的,隻顧着與好友談笑風生。
大不了畫完“馬”,就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去趟茅房。
她拎起勺子,從容不怕地畫完,把糖畫遞給劉恪,還未來得及捂住肚子做緊急狀,就聽曾正卿問道:“不知夫人畫的是哪一種龍?”
“什麼哪一種?”青朵一頭霧水。
“《山海經》中記載燭、應、青、金、蟠、蛟、夔等幾種龍,不知夫人要畫的是哪一種?我個人比較喜歡應龍,‘旱而為應龍狀,乃得大雨。’擊敗蚩尤,掌控風雨,能力強大,令人敬畏。不知夫人能否為我……”
“畫不了,”青朵無情地打斷他。她連一片龍鱗都不會畫,哪裡能畫出什麼應龍?
她滿臉難以置信,剛才好一頓使眼色,他明明看見還裝沒看見。更可惡的是,不幫她就算了,竟然還要難上加難!
于是咬牙切齒道:“白送給你的,畫什麼就收什麼!”
青朵一時氣得忘了尿遁的事,把勺子甩進糖漿鍋裡,“咣啷咣啷”使勁攪動,眼睛仍是狠狠瞪向曾正卿。
她滿是不情願,舀一勺糖漿,手腕微傾,卻滞在上空,雖然但是,她還是不會畫龍啊!
她拼命回想露濃買來的“祥龍”模樣,可當時光顧着玩和吃,沒有細看它的樣子,這該如何是好!右腳不自覺在桌子下面抖動,一着急,竟然真想小解。
對啊!自己還有“走為上計”!
青朵捂住肚子:“哎喲我……”
曾正卿接口道:“夫人若是畫不出來,便不要勉強。”
“誰說我畫不出來!”青朵松開手挺直腰闆,不要小看我!她理直氣壯道,“你等着,我現在就畫給你!”
曾正卿微微一笑:“多謝夫人。”
劉恪在後面拼命抿嘴,還是嗤笑出聲,青朵不理他們,她一心要以精湛技藝征服二人,盯着空空的鐵闆憋了半晌,突然側傾糖漿,在上面寫下龍飛鳳舞的一個大字:
“龍”
她“啪”地将一個木棍随意扔到糖上,待其穩固,用鏟子鏟起,遞給曾正卿:“喏,你要的‘龍’!”
曾正卿不接:“夫人,這是字,可不是畫。”
“字畫字畫,字就是畫,畫也可以是字,”青朵梗着脖子道,“你瞧這左側的‘立’就是龍的頭,‘月’就像龍的身,更别說右側了,活活好似龍的爪,這不是畫是什麼?”
還不等曾正卿說什麼,劉恪上前一步笑道:“弟妹說的對極了,這字走勢流暢,可以看做矯健龍身,又怎麼不是畫呢?”
有人幫她說話,青朵的脖子揚得更高,她随沒有出聲附和,驕傲的神情已經大聲表達出“就是就是”的意思。
曾正卿接過糖畫,正色道:“多虧夫人指教,我才明白,這字也是畫。”
“哪裡哪裡,”青朵得意地謙虛道,“你謬贊了,我不過懂得一些皮毛而已。”她的嘴角高高揚起:“你們不是有正事要說?快進屋吧,我給你們倒茶!”言畢,就哼着小曲進屋去了。
曾正卿望着她歡樂的身影,臉上漸漸現出笑意。突然劉恪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打斷他的注視,他皺眉看向劉恪。
“弟妹真是天真爛漫,我好想帶她去見我家婉婉,她一定也喜歡弟妹!”劉恪喜道。
“她是古靈精怪得很,不失赤子的純真。”曾正卿說着,想起剛才青朵的嬌憨靈動,臉上浮現溫情的笑。
劉恪湊近低聲道:“哦!某位賢弟可是愛到骨子裡?”
曾正卿頓時斂笑,他斜睨一眼,推開劉恪,自顧自地拾階而上,劉恪嬉皮笑臉跟在他身後。
進屋後幾人喝了幾口茶,方談起劉恪此行的目的。
“你要找我鑒定《青山萬朵圖》?”青朵訝異道,她指着劉恪一直抱在懷中的畫卷,說道,“難道這個就是?”
“正是令尊所畫,”劉恪一臉慈愛地撫摸懷中畫卷,“今日特攜此寶登門,就是想請弟妹過目,以辨真赝。”
青朵倒吸一口冷氣,後背驟然湧上一層冷汗,右腳也開始抖動,曾正卿瞥見她和畫龍時一樣的慌亂樣子,合上茶碗,說道:“早聞《青山萬朵圖》妙絕天下,幸得機緣欣賞,恨不得立時展卷,一睹卷内乾坤。”
劉恪立即淨手,方才虔誠展卷,三人湊近賞畫。畫面上,群山環繞浩渺江河,近處看,山間飛瀑,綠柳紅花;江上水磨長橋,漁舟泛渡。景緻衆多,卻形制各異,毫無重疊,筆觸細膩,意境雄渾,令人觀之難忘。
曾正卿不禁低吟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劉恪得意道:“怎麼樣?現在看來,我這三千兩銀子花的不虧吧?”
青朵呆呆凝視畫作,怔然不語,劉恪見她不說話,追問道:“弟妹,可看出何處不妥?”
青朵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她問道:“劉大哥,你先買了畫,才拿來讓我們鑒定,倘若是赝品,難道你還能退回去嗎?”
“自然不能,隻是我若不趕緊下手,就要被人買了去。假的我就一把火燒了,眼不見心不煩,若是真品落入他人之手,我可要痛苦一輩子!”劉恪搖頭歎道。
青朵不再吭聲,目光又落回到畫上,曾正卿見她神色怔忡,以為她難以辨别,手落在她的肩上,柔聲勸道:“夫人别急,倘若一時無法斷定,就請你劉大哥暫住一日,我們再細細觀賞,若還是不行,不必勉強。想他心善仁厚,不會與你為難。”
啧啧啧,用着他的時候就讓他“暫住”,用不到的時候就讓他速速回府。劉恪暗暗歎氣,卿大不中留啊!
他馬上說道:“元柏說的對,若有難處,但說無妨,弟妹不要為此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