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長絨毛毯劈頭蓋臉落下來,将盤腿坐着的甘野整個蓋的嚴嚴實實,連散開的衣袍邊角都遮的一絲不露。
聶執居高臨下看了腳邊一團,輕描淡寫道:“要騙我,光遮眼睛可不夠。”
地上一團洩了氣般垮下去,悶聲悶氣道:“我從來沒這麼希望我兩沒認識過。”
實在太久了。
出生後整個成長期都形影不離,熟悉彼此到了連眼神都不需要就能知道對方會做什麼的程度。
他騙不了聶執。
甚至連編理由都不敢。
鬼知道他編的是不是真相,聶執又是不是可以從他漏洞百出的謊言裡猜出真相。
盡管甘野自己也不記得什麼,不知道所謂真相。
但他很清楚一點:他甯可死都不說不求助聶執的事,一定是他兩無論如何都無法解決的。
既然無法解決,那就有多遠滾多遠,别去招惹。
毛毯下窸窸窣窣一陣,露出小半張臉來,黑色眼瞳邊緣散着一圈深藍,毛毯捂着口鼻連嗓音都甕聲甕氣的,幽怨的盯着聶執。
“你對我一點也不好。”
撒謊不成的家夥直接轉為撒潑。
“我什麼也不記得,骨頭沒了,還受了重傷,重點是”
他憋着氣把毯子裹的更緊,大聲強調:“我現在很疼!”
“但你隻知道問我這,問我那!”
“還打我!”
“咬我!”
“帶毒的!”
“現在還威脅我!”
無理攪三分的家夥占據道德制高點開始指指點點。
“你隻知道怪我要騙你,我什麼也想不起來能不扯謊嗎?更何況那些事能有我重要嗎?你一點也不在乎我!”
“厲害啊,”侯文都看呆了,隻敢小聲叨叨:“我以後可不敢随便找女朋友。”
他頓了頓:“也不能随便找男朋友。”
甘野扭頭怒視他。
瞪的侯文縮着脖子不敢再吱聲,他身邊的灰袍人直接拉下濕漉漉的帽兜。
不等他回頭再開口繼續無理取鬧,大掌不容抗拒的扯開毯子,強行拽出他的胳膊。
聶執用一根手指點了點他手背上若隐若現的印記,目光森冷語氣嚴厲。
“還記得這個?”
甘野流露出少許茫然。
他不記得了。
與僅僅隻缺失受襲記憶的聶執不同,甘野記得的部分不止少,還很亂,颠三倒四理不清頭緒。
唯一還算正常的,應該就是他們念神學院的那段時光。
聶執猜測他很可能早在剛出學院,就被某種東西脅迫,做了很多非自願的事。
“這是保你命的東西!”
随着聶執一聲厲喝,一段記憶粗暴塞進他的大腦,甘野掙脫不開鉗制,單手捂住腦袋。
那段不屬于他的記憶在他腦子裡橫沖直撞,猶如燒滾的油傾倒入水中,噼裡啪啦炸開無數油花,四散飛濺。
他痛的慘叫:“聶執!”
聶執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俯身在他耳邊,語氣帶着狠厲咬牙道:“你說得對,真相哪有你重要。”
疼痛消散後,那段記憶強行翻閱開,入目初見一片漆黑,寂靜。
很快的,遠處有一點暖橙色出現在視野中,下一刻,眼前出現一座黑沉沉的石塔,一隻手推開簡樸的深灰色石門。
島上暖橙色燈光暈染在周邊,落不進塔内半步。
“甘野。”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者推開門喚了一聲,遲遲沒有進門。
甘野眉心一跳,他立刻意識到了聶執給他看究竟是什麼。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在他出事後,立刻察覺到不對,必然隻會是聶執。
太讨厭了。
信息不對等。
他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
而聶執居然這麼快肯定了他上一次出事在三百年前。
甘野闆着張臉,硬邦邦道:“我不想看。”
力量懸殊太大,記憶不以他意志轉移的向後翻閱。
石塔内空空蕩蕩,甘野不喜歡自己住所裡有太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信徒朝拜止步于塔外水池。
暖光映照在水面,一尾淡水魚嘩啦啦甩出大片水花,水珠淅瀝瀝落在聶執赤足腳背上,他好像什麼也感覺不到,又喚了聲。
“甘野。”
他的聲音很輕,眼眸低垂。
不用再進去,聶執早在上島時便知,甘野不在島上。
也不在領地内。
太安靜了。
淡水魚遊動的聲音顯得格外漫長悠遠。
聶執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轉道去了白令領地,在那停留了五天。
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安安靜靜站在海神宮殿裡,放任自己天性帶來的災禍。
白令在屢次驅逐禍神失敗,打輸了不知道多少次後,終于在自己那富麗堂皇的宮殿徹底崩塌前松了口。
“我去幫你問!你給我收收你的能力!在我回來之前宮殿再掉一片瓦,我就去砸了小六的破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