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羨似乎也沒有要同她說話的意思。兩人維持着一貫五步遠的距離,步子不大不小,身位一前一後,一路無言。
一直到登上車轎、馬蹄哒哒跑起來,李羨方才說出第一句,沒有看任何人:“送你到阿瑩那裡,你再自己回去。”
這是避嫌。
蘇清方道:“就在這兒放下我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李羨沒理,接着問:“萬壽同你說了什麼?”
像個獨裁的主君。可能他本來就算吧。
蘇清方低眉,轉了轉手裡的金絲細蕊,淡淡答道:“教了我一些道理?還讓我以後有事可以找她。”
“不要靠近她,”李羨脫口道,語氣嚴肅,“也不要相信她的話。”
這已經是第二次李羨說這種話。上次是在千秋宴上。
“為什麼?”蘇清方不懂。至少她覺得萬壽公主的某些話不無道理。
李羨移開目光,良久,隻給出一個相當單薄的形容:“她是個很危險的女人。”
如果從體察人心上來講,蘇清方确實感受到了萬壽的危險。和李羨對人言行合理性的敏銳判斷不一樣,萬壽更會洞察微妙的神态,然後再以如沐春風的語言開解熏化。
蘇清方反問:“那你找她,難道就不危險嗎?”
李羨輕嗤,“你關心孤?”
“……”
蘇清方一時語塞,想不到任何反唇相譏的話,腦瓜子嗡嗡痛,沒好臉色地撇過頭,靠到車邊。
對待有恩之人,不應該是這個态度,蘇清方知道。但就像李羨看到她就闆臉,蘇清方也似被什麼激到,無話可說,也沒什麼精氣神思考措辭。
她今天動的嘴皮子實在不算少,胸口悶得慌,索性閉眼休息,眼不見心不煩。
馬車悠悠,廂室沉默。
李羨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上趕着問這種話,聽起來是想證明什麼。等他回過神來,話已經說出口。
就像,他明知道是萬壽故意把蘇清方在洛園的消息放給他,就是要看他的态度,也沒有多慮就來了,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
現在再想,他來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知道萬壽要對他、對蘇清方幹什麼。
可他會不來嗎?
大概不會。
擔心的那個人可能從始至終隻有他一個吧。
李羨微不可察歎出一口氣。
啪——
一聲悶響砸地,蘇清方手裡的金菊落到地上。
李羨聞聲轉頭,但見蘇清方瑟縮在角落,雙手緊緊攏着自己的身體,像某種過冬的小動物。
李羨覺得不對勁,挪過去,搖了搖蘇清方的肩膀,“喂!”
沒有反應。
李羨心底一沉,扳正蘇清方的身體。她昏沉得像一枝蘆葦,風往哪兒吹往哪兒倒,頭順勢耷拉在李羨肩側,臉頰浮生兩團異常的胭紅。
李羨伸手一摸她的額頭。
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