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不是不能用,隻是要對付于驚川還是難了點,何況還是這具還在調養的身體。
他先退開幾步,刀在手上轉了兩圈,覺得不夠穩妥又橫至眼前,盯緊了樹上那人,生怕他突然出手。
于驚川看他那一連串警惕的小動作有些好笑,他從沒教過這些,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起勢,除了供人欣賞别無他用。
花間傳來一聲歎息,泛紅的樹葉轉瞬就到江焰琅面前,小小一片樹葉卻有淩厲之氣。
于驚川的内功磅礴浩大,操控起來卻細緻入微,江焰琅每次直面心底都會升起涼意,這是他對心法的望而卻步,然而于驚川說自身并未練至頂重。
江焰琅的刀挽了幾轉,看着輕盈自在,隻有他知道這動作鈍了不少。
他練了許久,在十七歲那年才能十招之内斬落花葉,雖說死裡逃生已是幸運,可這幾十招後還在追着葉子跑跳,難免氣急敗壞。
江焰琅咬牙切齒,什麼身法心法都忘得一幹二淨,就是要和這片樹葉一争到底。
他沒發現于驚川控着落葉的手毫無章法,也根本沒有心情像以前那樣指導一二,葉片被心咒燒灼,他的心緒藏于其中,直至整片葉子都變得血紅。
眼看着江焰琅就要炸毛,心法将起的瞬間于驚川無聲落在他身後,輕輕一掌拍在他的後背。
這才是真正的偷襲,江焰琅猝不及防,隻覺胸中郁氣被震得七零八落,他說不出話,更沒法轉身,躬着背喘息良久,咳得撕心裂肺。
于驚川把人拉起來,抹去他嘴角的血迹,手有點重。
江焰琅吃痛地眯着眼看他,憤憤道:“哪有這麼打徒弟的。”
“我收回之前的話。”于驚川輕拍他的臉頰,指尖的血迹染了上去,“阿琅哪裡沒有忍耐力,阿琅的忍耐力是異于常人,将毒聚攏于心還能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怪不得旁人都說我徒兒天賦異禀。”
江焰琅下意識移開視線,于驚川強迫他轉了回來,猩紅映入眼底,實在可怖。
“我……”
他剛一開口就打斷,于驚川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知道。”江焰琅很少示弱,現在沒有辦法,隻能歪着腦袋蹭蹭于驚川的手心,“我的身體一日不好,你就一日出不了望三思,旒骨讓人畏懼,他又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與你攀談,想拉你下水,你再不出現肯定有人因此亂做文章。”
“你真厲害,連師父都能騙過。”于驚川眉頭緊皺,回望三思這一趟,他好像能歎完一輩子的氣,“什麼時候開始的?”
“就是……紅喜師姐他們走了以後,不知道怎麼回事,霜流激起之後我就能察覺到它們在我體内流轉。”他聲音漸弱,“反正我醒來你人也不在,所以就嘗試着把毒聚一聚,本意是好的,誰知它會往我心裡鑽……”
“阿琅。”于驚川不想再聽,“我罔顧一切也要救你回來,不是要求報償,隻是外事于我都不如你而已。”
江焰琅呆呆地看着他,好像需要時間來處理混亂的思緒。
“今日休息。”
說完于驚川轉身就走,走時卷了一樹殘花,落在江焰琅頭上,砸得他有點疼。
江焰琅不敢造次,說休息他就真的去休息了,可惜睡不踏實,再睜眼時圓月高懸,他張望一番,沒有發現于驚川的身影。
不知為何反而松了口氣,他知道于驚川不會走遠,就是自己好像真的把人氣得不輕。
現在換江焰琅歎氣了。
他換了件雪白長衫走出望三思,蟲鳴讓這裡更為安靜,月光把溪水照得波光粼粼,也照出他的倒影。
他順着溪流往下走,時不時有蟲獸被他驚起,江焰琅倒不害怕,隻是走得越遠,心跳就愈發強烈。
水聲漸強,他放輕了腳步,知道自己已經走到水潭上面那塊斷崖。
江焰琅提着衣擺往前走,生怕蹭到一花一木發出響聲。他在崖邊探頭,果然看到其中有道人影。
于驚川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水中,水面騰着一層白霧,缭繞在他身邊。
江焰琅伸手探了探,這水雖然沒有沁骨涼意,但也不是能讓人舒适的溫度。
他再定睛一看,于驚川閉着眼,睫毛上都覆着一層冰晶似的白,看着都覺得冷。
江焰琅驚疑不定,正準備起身查看,身上卻驟然一重,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墜入水中,寒意瞬間将他淹沒。
他知道這水不深,但是爬起來對上一雙沾染血色的眼睛時,江焰琅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寒戰。
于驚川向他伸手,輕聲道:“阿琅,你也太不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