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燈火通明。
城主孟仁知曉有人前來拜會,便一早遣人設下宴席招待,隻待客至。
城主府并不似想象中金碧輝煌,反而很是樸素。青磚灰瓦,藤蔓纏繞,不見一絲奢靡之風。幾人被請至庭院中,與城主一一見禮後便開席了,一如普通家宴。
孟仁拱手道:“因我夫人沐雲常年卧病在床,如今家中隻我一人待客。如有不周,還望海涵。”
寒暄過後,應時緊接着抛出話題,舉杯緻意,“我們一路行來途中,得見中心街道繁盛景象,孟城主真是治理有方啊!晚輩以茶代酒,敬您!”
“謬贊了。西原這座城,富裕的人并不多,尚有不少人還過着清貧的生活。這些年來,随着礦産逐年減少,我們還要尋找其他的方法,讓百姓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孟仁言辭懇切,也飲盡一杯。
“有孟城主為民所想,實乃城中百姓之幸。”杜嘉毅說道,“我們共同敬城主一杯!”
“茶香醇厚!”杜嘉毅稱贊道。
孟仁笑道:“有幸得貴人引薦,從東邊運來的茶葉,自是比我們這邊的茶好很多。”
應若飲盡此杯,正欲繼續詢問,卻見一名剛前來布菜的婦人許久未動。她的視線直直的落在杜嘉毅的身上,倏忽間抖着手,有些不合禮數地指着他因飲酒而露出的手腕,那裡佩戴着一隻金钏。
一桌的人都注意到了婦人的異樣,隻見她雙眼泛紅,緩慢卻又迫切地走近杜嘉毅,聲音裡帶着難以置信,“請問這位公子,你佩戴的金钏,裡側是否刻着一個毅字?”
杜嘉毅不由摩挲着手钏内側,那裡确是一個“毅”字,師父杜風曾告訴他,這是自山腳下撿到他時就戴着的金钏,或許是親人所留。
“是。”這許多年,杜嘉毅早已認定自己無一家族親眷,除了那個不知真假的兄長,他竟然還有親人活在世上,還有同他們相認的那一天嗎?
“這樣的巧合,會是真的嗎?這一次,我能相信嗎?”他在心中問自己,眼中并無一絲親人相見的激動與欣喜。
那婦人卻是以袖掩面,泣不成聲。孟仁見狀,便也請她坐下細說。“是,我的孩子,那是夫君親手刻的字,取的名。”她哽咽着,斷斷續續地說起當年。
她名沐月,是沐雲的親妹妹。那年冬天,她與杜平成婚十年,杜平任城主護衛。恰逢其子七周歲禮,他們一家三口便去寺廟祈福,卻在進山的途中遇襲,杜平為了讓母子二人有生的機會,獨自斷後拼命阻攔,最終殒命。
“走!”在他聲嘶力竭的喊聲中,刀劍相接的冰冷铿锵聲中,沐月拉着孩子拼命奔跑。跑到衣衫染塵,枯枝劃破手掌,留下一道道血痕。再回頭,無人追來,亦無人趕上。
沐月帶着孩子逃進了山中的一個村落。然而當天夜裡,孩子高熱不退,哭鬧不止,村裡的人都束手無策。她隻好借了一匹馬,連夜帶着孩子往城中趕。
隻可惜,等到回到城中,孩子已經燒得昏迷過去,城主請了最好的醫者來診治,也隻是搖頭歎息。
“隻能看他的造化了。高熱已經傷到了他的頭,退熱後,未必還能認人了。”
“多謝。”沐月終于落下淚來,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疼痛,身上,還有心上。
隔日,孩子轉醒,卻異常的安靜,不言不語,不哭不鬧,隻盯着人看。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有放棄,她每日都與孩子說話玩鬧,即便沒有回應,也從未停止。
直到有一天,沐月清晨醒來,卻發現,孩子,不見了。她去求城主幫忙,四處張貼孩子的畫像,逢人便拿着畫像問,“你見過我的兒子嗎?”
經曆了無數次的失望和“沒有”,十幾年裡,她走過了十幾座城。最後,她還是一個人回了西原。孟仁知道她這些年漂泊無定,無依無靠,便讓他在城主府裡做一份夥計,有個住所。
聽完這段往事,杜嘉毅試圖理智地分析,“我的确是沒有兒時的記憶,那有沒有可能,這手钏是别人的,隻是機緣巧合之下,到了我這裡?”關于他的身世,他其實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信多少了。
“我姓杜,是因為我師父姓杜。無論您是否是我母親,這手钏在我手上,即是我們的緣分,我會給您留足夠的銀錢,給您頤養天年。
隻是,我無法陪在您身邊,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對不起,孩兒不孝。”
看着沐月花白的發絲和那雙想要觸碰卻又收回的手,杜嘉毅冷靜堅決地說道。他想,不查明真相,鏟除魔族,他永遠也不能心安。
聽得此言,其餘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墨悅隻得生硬的轉移話題:“不知令夫人是何病症?”
“醫官說是嗜睡症,許是早年的舊傷所緻。一日裡,常常有大半日都在睡着,其餘時間,也是神思倦怠。”孟仁歎道。
“那今日我們可否看望一下嗎?”應時禮貌地詢問,想看看這其中是否有蹊跷。
孟仁看向一側的侍女,“回禀城主,夫人她已經歇下了。”侍女低頭行禮說道。
“今日多謝城主款待,告辭。”應若四人先一步離開。杜嘉毅朝四人颔首,同沐雲留在城主府詳談。
四人回到客棧,關上房門。應時眼神示意跟着他們一路的人已經走了,于是四人便又悄然回到了城主府,翻牆而入,預備着夜探城主府,一解心頭疑惑。
前院中,杜嘉毅正在盡力地找尋話題拖延時間。
同一時間,應若四人順利地進入了後院,卻發覺并無侍衛或侍女的身影。四人一面小心靠近屋子,一面用靈力感知着這裡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