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問他，是藍色的藍，還是蘭花的蘭？
巡獵說，是山風岚。
景元還沒學過這個字，懵懵懂懂的點頭，說，好巧，帝弓司命也叫岚，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字。
巡獵說，和我是一個字。
小孩哦了一聲，又快快樂樂的逗弄飛來的小團雀。
必須得說，景元是岚見過最能招小動物的人了。
——除了藥師，祂不是人。
走了一段路，他們又走到一段星槎通路邊。
小孩已經不敢搭星槎了，就算有欄杆也不願意靠近通路，他慫兮兮的走在道路内側。
岚已經從小孩口中得知他出門的來龍去脈，本想問清他的住址，将他送回去，卻遭到景元的強烈反對。
“幼崽，不可獨自出行。”
岚試圖講道理，但幼崽的道理是沒有道理。
“我已經五歲了！”景元頂着一隻小團雀，強調“已經是大人了，可以去星槎海中樞。”
雖然這個五歲是虛歲，但他覺得沒有區别，四舍五入他已經十歲了！
岚頓住，努力回憶這時候應該怎麼說才能令小孩信服、又不至于打擊到他，憋了半天，他在景元得意的目光裡來了句：“我已經六千歲了，聽我的。”
他也沒說謊，算上當年被冰封的日子，确實有這些歲數了。
哇——有一千二百個我那麼大！
此時的景元還不知魔陰身的存在，不知仙舟人的壽數也有盡頭，輕易就信了岚的說辭，但又很快察覺自己被帶跑了話題：
“但是大人也有做錯事的時候！”
岚冷酷的指出：“你剛才差點掉下星槎通路，星槎海中樞全是這種地方。”
景元慫了，他緊緊抱住恩人的小腿，幾乎是亦步亦趨。
一路上，祂發現景元對雲騎軍的了解遠超尋常孩童。
景元說，因為他想加入雲騎。
他見岚不說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說家裡人不說，但其實不樂意他以後去軍營。
他是小孩，可對情緒的感知相當敏銳。
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知道加入雲騎軍的意義呢？
小孩尚且沒見過戰場，隻是憑着相熟雲騎的描述産生模糊的向往。
“等你長大，再試也不遲。”
岚不覺得這樣有問題，于是景元松了口氣，拍胸脯說：“哎呀，我知道的，大哥哥們說，我得長到他們佩劍那麼高才能進雲騎，那還要等我從學堂畢業呢。”
他可不是不講道理的小孩子。
8
景元又纏着岚講外面的故事：“曜青仙舟是什麼樣子啊？聽說帝弓司命就是出身在那裡，司命會回家看看嗎？”
今日難得聯盟但沒回老家探視的星神岚：……大概吧。
“你也是曜青仙舟的人，有沒有見過司命呀？”
岚：……
好在景元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等以後我當上雲騎軍，大哥哥要教我射箭！”景元可饞他背後那彎長弓了，流光溢彩，豎起來好似有五個他那麼高。
“然後我們就能……唔……”什麼來着？小孩努力想了想“并肩作戰、對，并肩作戰！”
“……我是曜青仙舟的。”
“到時候我去找你嘛。”小孩不自覺的開始撒嬌。
恩人似乎輕笑一聲：“你找不到我的。”
小景元不服氣，說自己可會找人了。
“你要等我長大，長到和你一樣高，不許悄悄退休！”
“仇忾無涯，征逐無疆。”
“哦……”小景元似懂非懂，隻覺這話似乎非常沉重，他拽了拽岚的長弓，認真說“不退休，那你等我啊。”
“你的家在哪裡。”
小景元一時不知怎麼用語言描述，便從岚身邊探出頭，試着指出回家的路線。岚低下頭，看小不點毛茸茸的白色發絲，一時手癢。
小孩最後确認了方向，伸手指了指：“一直往那邊——哇啊！！！！”
他被巡獵撈到臂彎裡，飛一般的沖了出去。
比他見過的最快的星槎還快！
9
景元已經不記得年幼的自己如何回到家中，岚行進時帶起的風完全把他吹蒙了，隻記得那個救了他性命的雲騎軍士，以及那個單方面的約定。
後來長大了的他理解了雲騎的意義，雖向往星海遊俠的暢快，卻也義無反顧的成為雲騎軍的一份子。
那個名為『岚』的大哥哥說的沒錯，他确實找不到他。
景元後來也去曜青仙舟交流，詢問過許多雲騎軍士，卻從未有人見過這樣身負長弓、擁有流光溢彩的藍發與燦金瞳仁的高大雲騎。
“你确定？那人說自己叫『岚』？”曜青的同袍們充滿懷疑“仙舟上誰敢叫這名字？”
“……他是這麼說的，山風岚來着。”
後來，曜青仙舟的将軍聽聞此事，不知何故忽然召見他，神色複雜的問：“長弓，藍發，金目，你所尋的那位……自稱曜青雲騎的人是這幅樣貌？可還有其他特征？”
景元不明所以，以為恩人會是将軍的熟人，如實回答：“他還帶着一副面具，和雲騎制式的不同，并未露出雙眼。”
他騰出手比劃了一下形狀。
“岚的速度很快，說話也快，音節幾乎連在一起，需要我特意提醒才會放慢到可以聽清的程度，奔跑起來快過星槎！——當然，不排除我因為年幼，對速度沒有概念，但那人放在雲騎軍也該是佼佼者。”
說到這裡，景元想起當年大哥哥笨拙哄騙他的樣子，忍俊不禁的補充：“他還騙我說自己六千歲了，讓我聽他的，仙舟人怎麼可能活這麼久還不堕入魔陰身？哈哈哈——
呃，将軍，您怎麼了？”
“不，沒事。”曜青将軍胃疼的笑了笑“就是想起一個熟悉的人。”
帝弓姑且算人吧。
聞言，少年雲騎希冀的看着曜青的将軍，期望他能想起一星半點的線索，好讓他找到多年前的恩人。
将軍面色複雜的看着景元，随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會幫他留意。
“近百年來，曜青确實沒有這樣特征的雲騎。”
景元失望而歸。
不知是不是錯覺，自那以後，景元覺得最近聯盟的幾個将軍怪怪的，總是把他叫過去，又用一種摻雜着羨慕的奇異眼神看着他。
百年後，年輕的羅浮雲騎将軍終于理解了當年幾位将軍的扭曲：
百年前沒有這樣的曜青雲騎，但五千多年前确實有一個啊！
10
“大哥哥，不，現在應該叫帝弓司命。”景元身着紅色雲騎将軍制服，笑着說“現在，我們該算并肩作戰了吧。”
岚看着已經長成的、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想着，過往祂的令使從未活過百年，這個孩子大概也不會例外。
景元對祂做出承諾：“在需要我去死之前，我會好好活着的。”
沒什麼用的承諾。岚一時無言。
不過，在他隕落之前，他們尚可同行百年。
長風吹過他們的發絲，見證着又一段傳奇的誕生。
——
退休的羅浮将軍把景元叫到一邊，神秘兮兮的問一個困擾了他近百年的問題：帝弓司命的聲音到底什麼樣？
景元說自己遇到司命之前，他一直以為星神沒有聲音呢！
景元一時哽住：就這樣……挺好聽的？
退休的将軍：……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