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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景元中心]遊子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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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指了指自己,帶着莫名的自信說:“他小時候天天往工造司跑,我們都是看他長大的,再認不出他來?我就看大過這麼一個小孩,自家小子都不是我整日瞅着長的。”

這淚痣,這金色的貓眼,還有又亂又多跟白獅子似的頭發,連擺弄零件的小動作都一樣,要不是将軍還整日蹲在新聞上,他還真當是景元返老還童!

他兒子霄翰放下茶水,無語的捂住額頭:“您可以不用說的這麼驕傲,真的。”

跟客人吹牛還踩他一腳,他是親生的嗎?

莫名成為『景元』的孩子的靖世:……算了,也不是他愁。

從玉兆上得知了如今的年份,抛去太蔔大人的“提示”,靖世對自己的現狀大概有了把握,對“景元”的興趣越發高漲。

看着興緻勃勃擺弄玉兆的白發青年,霄老大歎了口氣,就靠在前台上看着他,眼底滿是感慨與惆怅。

匠人不善言辭,一輩子都投入到機巧上,和人打交道的時候卻少,年輕時慣愛和同僚們吵架,到現在嘴皮子卻不利索了。他想說點什麼讓遊俠安下心,或者替景元問問這孩子的近況,更或者讓青年提前了解自己的父親——那個他看着長大的、曾年輕過卻也不再年輕的年輕人……

長者嗫嚅半天,最後隻将眉頭深深皺起,指着靖世跟旁人憋出一句:“跟他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啊……

霄翰給客人倒茶的動作一頓,意識到:他固執而倔強的父親确已是九百餘歲的老人了……

也許父親真的曾與那些不可企及的傳說如此貼近,畢竟,他們這些年輕人不也正創造新的奇迹嗎。

霄老大又忍不住伸手去揉小青年的腦袋瓜,靖世下意識把腦袋往他手心蹭,自己卻先愣住了。

工匠隻覺得這軟乎乎的手感像景元,拿腦袋蹭人的習慣也像,想着孩子流落在外也是受苦了,能找回來也不容易。景元估計也背着旁人難受許久,隻當将軍的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來,仙舟此遭橫禍……希望親人的回歸能讓他好過些。

“也是緣分,恰逢佳節,你和他一起過了就是。”

想到這裡,匠人拉着穹往一邊去。

“我看景元上次出席狐人組織的紀念儀式,身體似乎是能走動些,但那臉色實打實的不對頭:他打小就白,但沒那麼慘白。”匠人壓低聲音,問列車組的貴客“我知道打聽這些不對,但我不問别的……”

忽而一道折扇壓在他手上,那格外欠揍的聲音響起:“我現在可好着呢,霄大哥。這才多久不見,怎麼就開始編排我有小孩兒啦。”

13

靖世放下那些零零碎碎,轉身看向景元。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面對面站在一起,若非一個文士打扮,一個遊俠裝束,幾乎就是在照鏡子。

“你來了,我。”

“嗯,來了。”

年長的将軍笑了笑,拿折扇沖遊俠點點,對霄老大說:“你再猜大膽些,八成就能識破他的身份了。”

工匠又仔細對比二人的面孔,再想二人的話,頓時明白了遊俠的身份,那些惆怅啊難過啊飛了老遠。此刻他見景元真的平安無事,一顆心才剛放下來,就一臉嫌棄的沖兩人擺手,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

“唉,真不叙舊嗎?我看你跟他說的挺開心嘛。”

“快走,别讓我看着糟心。”

景元大笑,展開扇子搖了搖,跟一臉莫名其妙的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又要彥卿留下跟新友們聊天,便一身輕的拉着年少的『自己』轉去别處。

他們拐了幾個彎,登了幾處平台,尋到俯瞰全局的清淨地。二人就坐在台階上,聽市井喧嚣,看星槎往來,感受一派繁華景象。

“不知你過去是否來過長樂天,此處洞天長夜不央,星河接天才是常态。碰巧前段時間金人商會競标成功,又趕上節日,所以商會籌備了今晚的慶祝活動——為了更有儀式感,這裡的居民還特意申請了晝夜正常輪轉,持續一日。”

“今日我特意讓符太蔔給算出這麼個觀景寶地,便帶着彥卿出來玩了,希望她今天在神策府過得開心。”

景元真心實意的祝福正加班加點熟悉将軍工作的符太蔔,随後又想起來介紹:“符太蔔你已見過,而彥卿是剛才我帶來的那個孩子,前些年收的小徒弟,很可愛吧。”

他們趴在欄杆上聊了一會兒,靖世正看着風景,忽然感受到一股視線戳在自己身上,動也不動,于是他擡頭對上景元的眼睛。

将軍不再說話,隻垂下眸子看他。那金色實際與他不盡一緻,若靖世眼中是俠者璀璨的劍芒,景元便是無盡沙場兵戈之氣,此刻那雙眼卻在暮光下顯得無比溫柔,好似真的在看自家小輩——盡管他們的外形完全一緻。

雖然知道對方是六百年後的『自己』,遊俠卻無端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慈愛。

他們就這樣呆了一會兒,年長者開口:“察覺到了吧,你不是我的過去,我也不一定會是你的将來。”

“将來……将來,會是這樣嗎?”遊俠兩手撐着地面,身體微微後仰。

溫馨,安定,希望,團結。

一個看起來充滿光明未來的家鄉,一個不再漂泊的遊子。

“那不一定,我當年可沒失憶,人也沒丢過。少時倒是想過去當巡海遊俠,可惜出了點意外,沒當成。”景元感受到遊俠身上同源的力量,輕笑“能獨立獲得星神的注視與認可,你倒比我想象中要優秀許多。”

“還是多虧了大家的信任。”靖世回想起情報中『雲上五骁』聲震聯盟的戰績,頗有些哭笑不得。

“當年我還跟着同伴們感慨『五骁』中那個過早犧牲的少年,還總想着要學他活用戰術,沒想到……”

偶像竟是我自己。

“這麼說起來,失憶前我也該是雲騎軍。”

“怎麼,你想當将軍試試?”

“……那還是算了,你都不知道我們那兒的羅浮有多亂。”

14

靖世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的給景元說了許多:

他記得豐饒令使『倏忽』入侵羅浮,短時間内令羅浮連換兩任将軍,将位空懸,雲騎損失慘重,十不存一。

與此同時,建木封印不知為何出了問題,持明族趁此機會劫持建木,又有龍師為尋求地位與族群延續,借倏忽之手聯合豐饒孽物作亂仙舟,挾持了相當數量的洞天。亂象愈演愈烈,又在仙舟内部,聯盟投鼠忌器,隻得徐徐圖之。

十數年後,聯盟将大亂鎮壓,飲月龍尊被關押,百冶也已下獄,不久後劍首也因魔陰身被十王司羁押。在此期間,又一位羅浮将軍隕于豐饒與持明的反撲,六禦極力支撐運作。

然而這不意味着結束。

未曾參與族群叛亂而遭到歧視的無辜持明人、同胞遭受持明試驗的狐人、開始排斥外族的天人……

有心人在其中攪風弄雨,各懷鬼胎者見縫插針,聯盟對羅浮的修養策略屢屢受阻,曾勉強磨合、共同守望家園的三族間氣氛愈發緊張。

持明族最多的方壺仙舟也被迫染上了說不清的色彩,他們與其他艦船的交流不斷增加,試圖向聯盟傳達正面信息,以抹除“嫌疑”。

仙舟曆史上面臨過無數外戰,将位空懸并非罕見之事,不足為懼,可任誰都看得出來,羅浮如今風雨飄搖,甚至有了分崩離析的前兆。

“你看,真的很亂,誰上誰倒黴。”遊俠歎息“巡海遊俠現在都沒捋明白持明怎麼想的,龍尊和百冶又做了什麼。”

“是啊。”景元跟着長長歎了口氣 “不過也還應付過來了。”

他又說:“這一段我熟,想知道的話也不是不能說,但你那邊發展與這裡微妙的有些不同,也不知是好是壞……”

遊俠起身的動作頓了頓,曾被天才俱樂部看上過的腦子閃電一般順完時間線,他幾乎是驚悚的看向景元:“你是這段時間上任的?”

景元沉重的點點頭,承認:“所以我上任的時候真的很生氣,一邊忙的恨不得自己有六雙手、八個腦子,一邊平等的罵所有和禍亂有關的人。”

他掰着手指頭數給靖世看:“龍師、倏忽、建木、壽瘟禍祖,來監察的十王司沒被我赦免,最後氣急了連丹楓和應星都沒逃過……不過因為他倆太慘了,我就罵過一兩次,希望他們不會介意。”

“誰?”

“你認識丹恒了吧,就是他的前世,飲月龍尊,丹楓,另一個……以前是霄老大的同事,聯盟百冶。”

将軍無悲無喜的笑了聲:“說起來,丹楓的轉世還得我照拂,既然給我找了這麼多事,挨罵也是應該的。”

靖世聽出了深深隐藏的遺憾,還帶了些痛心的意味——要想瞞過另一個自己可是難上加難。

不過,他看見丹恒時湧起的熟悉感總算有了源頭。他想。原是故人。

景元又和他說了自己如夜空月華的師父,說了如流星般璀璨的天才百冶,說了橫掃戰場的龍尊飲月,說了如破空箭矢般的旅行家白珩……

靖世:……剛才我是不是點名了上面的一二三個……來着?

15

想到仙舟以千億為基數的人口,遊俠想想就腦殼疼:“我光管自家那幾萬口子還有幾個行星基地都不樂意動彈,虧你能幹下去。”

“等事兒真到頭上,你就沒工夫頭疼了。”景元拿折扇敲敲他的腦袋“也不是事必躬親,羅浮大的很,同僚們也可靠,和平時期得閑還能放個假。”

“偶爾上街逛逛,說說話,獎勵自己一頓好的,這就算修整好了。”将軍對他說“在家裡沒必要拘謹,也沒必要覺得離家久了便是異鄉人。”

被他看穿心底隐隐的不安,遊俠并不意外,以為這位将軍要說什麼『百姓的信任』『盛世太平』之類的大道理将自己拴住,正要撇嘴,卻見景元指了指對過矮阿姨的食鋪,話鋒一轉,壓低聲音,一副分享秘密的做派:

“你看,她還沒轉世那會兒,我就很喜歡上她鋪子裡點些吃的,尤其是魚香茄子和蒜泥白肉。她轉世那段日子我還惦記了小二十年,到現在都沒膩——你這個年紀那會兒她手藝還沒練出來,回去就吃不到了,待會兒領你去嘗嘗。”

遊俠挑眉:“忙成這樣你還有功夫講究吃的?”

“唉,目光要長遠。加班隻是沒空講究,總比沒法講究強。就算去十王司報道也總得給點斷頭飯吧。”

将軍邏輯清晰,遊俠啞口無言,隻得胡亂抱拳,甘拜下風。

“你看,這樣捋一捋就能看到自己與這片土地的聯系了。”将軍攤開手“很簡單,對吧。”

“……哪裡有這麼容易。”話是這麼說,遊俠卻想起剛才那一瓶熱浮羊奶。

他嘀咕着:“我對仙舟食物的了解可能還不如化外民多呢……”

連過節吃的月餅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還多虧了店鋪推銷。

“怎麼不會呢?民以食為天嘛。再說你和他們比做什麼,他們懂得再多也不一定留下,你就算不知道那些也是仙舟子民。”

景元伸手,遊俠的腦袋又一次慘遭迫害。

“别怕、别多想,你本就屬于這裡。”

遊俠有許多話想問,有許多事想說,卻在看到那雙包容的、盛滿笑意的、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後煙消雲散。

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移開視線,注視着下方的人流,沒頭沒腦的感慨:“咱們真是勞碌命。”

将軍輕拍他的肩膀。

他們一起看暮色四合,夜晚降臨,看燈火從一點一點的、沒有秩序的亮起,從天邊蔓延到腳下,看完了那場極盡輝煌的煙火,看熙攘的人群宣洩着大亂時的悲傷、慶賀着守護家園的戰果。

與巡海遊俠的諸位很像。遊俠想。和他們經過的每一個和平的世界無二。

16

将軍理了理衣袖:“走吧,我們也該一起去看看,彥卿他們該等急了。”

“景元,你還知道旁人等的急,自己帶人出來玩,結果把本座诓在神策府加班?”

循着卦象、算好時間找上門的符太蔔叉着腰站在他們身後,腿邊還杵着一個紫色小龍人,小龍人也學她叉着腰。

小小個子大大氣場。

兩人和顔悅色的與遊俠打完招呼後,毫不客氣的對将軍展開攻擊:什麼不遵醫囑啊、诓騙下屬、糊弄貴客啊、帶壞小孩、看診的時候偷偷吃了她兩根棒棒糖啊……

堂堂神策将軍毫無威嚴,隻好脾氣的點頭說是是是、好好好,太蔔和龍女大人教訓的是,下次一定好好休息,但過節嘛就是要玩的開心,所以今天的月餅想吃什麼餡的煙花好不好看要不要找馭空玩雲雲,熟練的讓她們的注意力轉移到旁的地方去。

“看在中秋的份上,本小姐今天就先放過你,但是之後一定要好好休養!”龍女強調“等身體好了,一定要賠我三天、不、七天的限量谛聽醒獅酥還有星芋啵啵!”

“那雲印庭的雙黃闆栗蓉貓爪月餅?”神策将軍自然的提醒,好像根本不知道那貓爪月餅其實是自己的二創貓貓形象的周邊之一。

那月餅美味可愛又限量,火爆到在商品上架的一瞬間失去了預約餘額——店鋪甚至沒發宣傳。總量是七百七十,恰巧是他從軍的年份,與店家的開業年份相合,他們就暗戳戳的沒有使用在位年份,還出了兔爪、雀爪、狐爪這些個非限定同系列月餅。

這下不特意關注根本就不知道是景元周邊,隻當是流行的小動物款。

至于景元為什麼知道?因為前天青镞和浴鐵背着他在三家連鎖店鋪裡都沒搶到預約名額,昨日整天都沒什麼精神。他好心關注了一下下屬的困擾,頓時哭笑不得:正主天天在他們面前晃呢,隻要不嫌棄味道,親手給他們做個月餅都行,怎麼搶不到周邊還難受上了。

“要!”龍女想了想,舉着一根手指“還要一個紅豆沙的!”

“等等,你哪兒來的這麼多月餅?”她忽然反應過來,一副要叫地衡司的警惕表情“你不會也——”

“停,想哪兒去了,我可是正規途徑訂購。當然,老闆說我不占預約位,錢我也一分不少。”景元晃了晃靖世的手“人人有份。”

他訂了三十個貓爪月餅,按照口味給彥卿、青镞、符玄和浴鐵一人兩個,自己兩個,其他的預備送給六禦的幾位同事和列車組,當然也給龍女買了她喜歡的幾個口味。

見将軍一手提着零食框,一手拉着遊俠,龍女左右看看,歡快的拉住靖世空出來的手,又拉住符玄,小短腿蹦蹦哒哒的拽着一衆高個往樓下小吃攤去。

“你們兩個再磨叽下去,好吃的就賣完啦!”

“放心吧,本座算好了,卦象顯示:隻要帶上這二人,今日不會錯過想吃的點心……看本座幹嘛,解讀卦象、使之通俗易懂也是蔔者的基礎技能!”

遊俠不由得想到今天好險沒把他帶進溝裡的視頻通訊,對太蔔所言産生懷疑。

早看過二人的通訊錄像,景元大概能猜到靖世在想什麼,于是光明正大的悄悄湊過來和他大聲咬耳朵:“别在意,符卿說話總是這般深奧,叫人覺得仿佛頭腦沉浸在知識海洋裡,太蔔話音一落又立刻退潮,除了沉重笨拙的軀殼什麼也沒留下。據說太蔔司還時常有人聽着聽着就感受到虛無星神的感召,可神奇啦!”

“景元——本座聽得到你在說我壞話!”

他們逐漸融入人流中,與他人毫無區别。

17

“頭兒,你真要去羅浮?”已跟随他十七年的副手歎息“那裡可不太平。”

“總比豐饒戰場強吧。”

“你這說的……好吧,至少他們還都是人,不是那種惡心的東西。“

“我好歹是雲騎,當『如雲翳障空,衛蔽仙舟』,若沒想起來還能當做無事發生,可既然我想起來,那可就沒辦法了。”

他最終還是請求那位将軍幫他解決腦中那一團亂麻。

遊俠擦拭着曾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陣刀,回想起曾為自己鍛刀的那位友人……他若非犯下大罪,如今也該消失在時光中了。

當年仙舟攻破那處陣地,同袍們隻尋到無數慘無人道的實驗報告和堆積如山的戰利品,這把陣刀也在其中。

百冶不樂意把鍛造給友人的兵器交給他人。他跟飲月這次沒法上前線,隻能在後方等消息,在星槎海等了那麼久,卻隻迎來了他傾盡才華鍛成的陣刀——上面還染着武器主人的血。

應星默不作聲将自己和刀關在工作間裡待了一整天,出來就将石火夢身封存在武器庫裡,再未曾動過,也不提神兵易主的事。

石火夢身以光矢餘燼打造,按理說是公家的東西,但索性分量太足,尋常雲騎根本使不動這神兵,仙舟也就暫且默認此事。為照顧百冶與雲騎的情緒,工造司也沒有強行回收兵器,預備百冶離世後再為神兵尋主人。

期間也不是沒人對神兵動心思。

沒過多久,武器庫險些出事的百冶暴跳如雷,幾乎是封鎖了工造司洞天來排查嫌疑人。

龍尊在得知此事後,一聲不響将辦公場所挪進了百冶的武器庫。地衡司執事進去翻查線索時猛地對上一雙綠瞳,還當自己在做夢。龍尊的眼睛如深潭,望了他一會兒,又重新低頭提筆工作。

劍首沒說話,也不理會有心人的煽動,隻抱劍出現在庫房門口,一聲不吭的站了三天,最後是将軍把人勸走。

離開時,她反手在門口留下一道劍痕,用以威懾宵小,效果好的過分

——那天下午,被劍痕攔在武庫外的應星跟困在門内的丹楓面面相觑。

工匠們對洞天的短暫封鎖并無異議:竟觊觎戰士的遺物,偷竊百冶的作品,他們無論如何也容不下這麼沒良心的東西,更何況百冶并不妨礙他們做試驗、趕項目,一切依舊有條不紊。

嫌疑人被抓獲時,工匠們還專門去看白珩把人吊在貨運星槎上當活靶子使。狐女氣的眼眶通紅,卻絲毫不妨礙展現她作為弓手的出色人體描邊技術。

地衡司和雲騎軍趕來抓捕時,工匠們給白珩打掩護,說是為了試驗新弓的功能、那犯人是自己挂在星槎上雲雲。

這些理由各式各樣、因果颠倒,都沒來得及對口供,任誰都看得出來是在睜眼說瞎話。白珩都已經做好被罰的準備,卻見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自己給編了合适的理由,放過了她。

“這幾年,我們家景元勞煩幾位照顧了。”離開前,有兩個地衡司錄事者落在後面,低聲對她說。

白珩擡頭看去,這才第一次見到景元的父母。

又過了數十年,百冶下獄後,懷炎先生将弟子鍛造的武器收了回去,這次景元認親完,他便做主将武器取出,重新交給景元。

幾經周折,神兵兜兜轉轉又回到他手裡。

“您又不一定是羅浮人。”副手仍不死心。

遊俠頭也不擡,隻輕笑一聲:“我想起我的本名來了。”

“景元,是不是挺耳熟的?”

那确實耳熟,『雲上五骁』的話本子還是副手興高采烈帶人買回來的。

他看完那些折子,又看幾十年前羅浮的亂子,還感慨飲月之亂卷進去的三個罪人,說那個英年早逝的小戰士若是見了,還不一定什麼心情。

入土為安,也好。

可現在那個戰士是他老大,那就不太好了。

副手還想再勸,想着“雲上五骁”和仙舟不知還記他幾分好,想着讓他别入火坑,卻聽遊俠說:“我許久沒見過我的父母了,不知他們如今是否安好。”

先前隻在懷炎先生那裡用全息影像見過,看不清父母是什麼氣色,隻覺得他們似乎瘦了些。

副手沒話了。

“我勸不動您。”他有些氣悶,卻不是在氣景元。

“還是多謝這些年你能跟我一起闖蕩。”景元說。

“哪兒的話,我當年本就沒打算去公司,給遊俠當管事兒還舒心。”副手歎了口氣“照仙舟這樣子,估摸着我這輩子是等不到你回來了。”

“對我這麼沒信心?”

“我對您可是信心滿滿,但仙舟人辦事兒是什麼流程您不知道?一道申請擱十年能解決就算快的,更何況還是如此……唉。”

景元沉默了一會兒,拍拍他的肩,給不出更多承諾。

“總之,我們也不指望你多快回來,也不是咒您,但仙舟哪有退休的将軍?又哪有超過百年的将軍?過慣了自在日子,若是回去被刁難怎麼辦?”

他們都擔心得很。

“唉……說再多我們也幫不上忙,不過新來的那些小孩還算有出息,能打拼,應該能延續個幾百年不成問題。别的不說,等你哪天倦了、累了,巡海遊俠還能給你留個空。”

他們不再說話,隻默默看着不遠處那碎裂的星球——那是景元最開始遇見巡海遊俠的地方,是『靖世』的起點。

景元來跟它告個别。

雖然不再是它唯一存活的子民,但他依舊是與它聯系最為緊密的那一個。

這個星球本不該隕落,正如無數被豐饒民吸食、蛀空、肆意玩弄的星球一樣,還有許許多多本該鮮活的迎來終局的生命

——背負着他們的悲哀與憤怒,景元将繼續在『巡獵』的道路上走下去,為無法親手複仇的一切向『豐饒』複仇。

青年的金眸宛如旭日般,越過面前殘破的星球碎片,看向無盡星海,仿佛能穿過數百光年注視着仙舟聯盟。

那是他與同胞們拼盡全力守護的家鄉,是『巡獵』最開始的地方。

不知帝弓司命注視自己的那天,是否預見了今日。

18

遊子當歸鄉。

流浪星海的遊俠終于尋到了歸處。

代号『靖世』的遊俠眺望着巡航星海的仙舟,家鄉近在咫尺,腦中湧動的是失去束縛的記憶,眼前重新浮現萬千燈火——那是仙舟湧動的脈搏。

他也知道:如今緊張混亂的羅浮上,大概看不見那般絢麗的焰火。

那天遊俠獨自在甲闆上站了許久,長長的歎了口氣,不知對誰抱怨:“咱們真是勞碌命啊。”

19

真正腳踏實地落在家鄉的甲闆後,那無止境的白晝讓景元知曉,将軍說的沒錯:仙舟不在乎白天黑夜。

技巧之外,那個家夥還嘀嘀咕咕叮囑了許多東西,大概是當老師當上瘾了,淨灌些雞湯。

『倘若你選擇回去,選擇做些什麼,不要認為自己是高懸在空中的太陽,不要被他人的言語蒙蔽。』

景元隐約聽到人群裡那些誇張的贊譽,好似剛回仙舟、毫無根基的他是什麼羅浮救世主,想也知道隻是為了讓他跌倒時更狼狽些。

『将軍隻是一時稱謂,隻是被放在塔尖上指引方向的燈,風高浪急,可得小心。』

聯盟關注着羅浮的動向,以英雄的回歸轉移着百姓與内敵的視線,也同樣觀察着景元的動向,掂量着下一步棋。

『好在你我并非獨自一人,然雲騎同袍性命相托,這份信任必不可辜負。』

景元擡頭看去,隔着面具從前來迎接的雲騎中認出了許多熟人,他們似乎有些猶疑,思索着離群的雲是否還是當年的樣子。

“呀?”遊俠歡快的沖隊長揮手,開口“是二狗——”

“景小元你給我閉嘴!!!”隊長當場破防“把我當年的眼淚和這些年的貢品還回來!”

嗯,還是原來的樣子沒錯了。

鬧了一會兒,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笑出來,這才算有了正形。

景元垂下眼簾,悲傷一瞬間湧流,又被悄無聲息的掩去:“抱歉,當年沒能回來……”

他們本該一起面對倏忽、那些敵人,面對戰場的殘酷與死亡的威脅。

萬千同袍在前線抵死奮戰,自己卻無知無覺的在星海中飄蕩。這是景元見過未來的羅浮、恢複記憶後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怎麼能怪你……誰能怪你?”隊長拍拍他的肩膀,咽下久别重逢的酸澀“你不知道,找到那些東西的時候我們多難過……”

多疼啊,他還那麼小、那麼年輕,年紀還不夠自己服役的零頭,都沒見過魔陰身,可就差那麼一盞茶——隻一盞茶的功夫,他們都幾乎已經到了那間囚室,可景元的記錄霎時被銷毀,再找不到了。

好在他們終于迎回了走失的幼獅,景元也重新得以與他們比肩作戰。

“說吧,這次我們能做什麼?老樣子,都聽你的,景骁衛。”

20

“你看,長樂天無所謂黑夜白晝,仙舟也是。”

将軍告訴遊俠,當一個太陽也沒什麼了不起,團圓節誰管它圓不圓亮不亮,都是看那一輪滿月。夜裡迷路看北極星,占蔔時又去看别的,發光的不發光的都有作用,仙舟主打一個随機應變實用主義。

羅浮不在乎天上的光源是太陽還是月亮,無論月升日落,祂隻巡遊星海,承載人間燈火不息。

何其微小。

『你隻是萬千燈火中的一盞。』

何其幸運。

『你是萬千燈火中的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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