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了默,道:“慕晚繡的,是要敬獻給太皇太後的觀音像,刺繡時當懷虔誠之心,不可有人滋擾,給她在绮繡館附近安排居室,讓她單獨起居繡像。”
敬獻給太皇太後賀壽的觀音像,自然與普通繡品不同,皇帝這話落在陳祯耳中符合情理,陳祯不疑有它,應一聲後就退出去安排,遂這日慕晚最終被帶到了绮繡館附近的梧桐院。
梧桐院隻兩三間小室,地方狹小但清靜,原居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老女官,那女官在幾天前老病離宮,梧桐院剛好空下,還未有其他女官居住,陳祯覺這地方合适,就安排慕晚住在此處。
慕晚在宮中的第一夜,自然因心事重重難以入眠,她無法入睡,就走坐到繡架前,繃布選線,描花樣子,既是為明日刺繡觀音像做準備,也是想通過做事壓下心中的憂慮。她進宮來就是為太皇太後刺繡觀音像,一心專注此事就好,心慌會出錯,她必須将心澄定下來。
漸漸萬籁俱寂,夜幕沉沉,偌大的晟朝皇宮宛是幽海,尚燃着燭火的宮室,似是海面上倒映飄忽的星子。
幽海宮阙的中心,紫宸宮寝殿之内,也有微光熒熒,但非燭火,而是架上的夜明珠,明珠清輝柔和地映着榻帷,但禦榻上的天子,卻在柔輝中睡得并不安穩,正深陷在擺脫不了的漆黑噩夢裡。
皇帝今夜也在失眠,在榻上輾轉反側許久終于有了困意,卻在入睡後又墜入了那場噩夢裡。夢中,他在秘密回京路上遭到大量刺客追殺,因身邊親信背叛,他負傷墜下了山崖,墜入了崖下的滾滾江濤中。
不知在漆黑水波中浮沉多久後,他睜眼醒來,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他的雙目似被綢布之物纏縛着,他的四肢也被鎖鍊禁锢着。他試圖使力掙開鎖鍊,卻使不上力氣,他的身體十分地虛弱乏力,不知是因負傷的身體虛弱,還是被下了軟筋松骨的藥物。
派刺客追殺他的是霍黨,囚他的人應該也是霍黨。然而為何要囚,霍黨若抓到他,直接殺死他就是,為何不殺?
霍黨暫時留他性命,是為了逼他寫禅位诏書?因為父皇已死?因為霍黨想“名正言順”将齊王捧送上帝座?
心中思緒飛轉許久後,他聽到了漸近的腳步聲,他停下徒勞的掙鎖動作,細聽來人步聲輕滞緩慢,似是心中蘊有遲疑。
他靜靜等來人開口或是動作,他聽到那步聲終是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他暗暗積蓄身體裡所剩無幾的力量,想在來人殺他時做拼死一搏。
但他等到的,卻不是冰冷的利刃,而是一隻柔軟的手,來自女子的手。那隻手沒有探向他咽喉心口等緻命部位,而是伸向其他要緊處,被捉握住的一瞬,他脊背骨髓激起緻命般的戰栗,若非鎖鍊束縛,他幾乎要彈跳起身,他被劇烈的羞恥憤怒激得心跳如擂,厲聲質問的嗓音近乎咆吼,“你要做什麼?!”“你是誰?!”
但無人聲回應,回應他的隻有窸窸窣窣的除衣聲,那女子一字不語,隻是一味擺弄。尋常皇家子弟,大抵十五歲左右會被安排通曉人事,但他十五歲時,正被父皇派往了邊關,此後三年他都在邊關與黃沙為伴,從未與女子有過親密接觸,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卻是這等情形。
似乎越來越痛苦的感覺,讓他漸漸連質問聲都吼哮不出,他本就雙目被障什麼也看不見,黑暗中感官更是被無限放大,每一絲每一毫的細膩感受都似絲線被無限延長,又搓旋纏繞成繭,在她柔軟的手中。
身體的痛苦不僅讓他叱罵不出,還讓他嗓音也變得奇怪起來,他強将奇怪的聲息都壓在唇齒後,但愈發炙熱發麻的感覺像要在他喉嚨中灼成火焰,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在她沉身之時,眼前的黑暗驟然似閃爍的白光,他在叫出聲後啞然失聲,像被一柄利劍貫穿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