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謝疏臨是如何相識?”皇帝又開口問道。
慕晚正将一根極細的碧色絲線,從銀針孔眼中穿過。她早從謝疏臨那裡,知道皇帝和謝疏臨情誼匪淺,也不十分意外皇帝會因好奇問這個,就将與謝疏臨的初相見,如實向皇帝道來。
這段震驚世人的戀情,竟是謝疏臨起的頭,皇帝因對從小相識的謝疏臨太過了解,比旁人更難想象謝疏臨是如何主動親近慕晚,啞然失笑地問道:“那時候,你定被吓到了吧?”
“是”,慕晚有意在皇帝面前打造自己心性怯弱、絕不可能為非作歹的形象,嗓音柔怯地順着皇帝的話道,“民婦身份卑微,不敢高攀,當時惶恐不堪。”
皇帝又問道:“那後來,是怎麼和謝疏臨走到了一起?”
與謝疏臨相識以來的三年間,發生過太多難以忘懷之事,慕晚不想與皇帝長久對話,盡管她現在強自保持鎮定,但面對皇帝,她始終心虛,始終擔心露出馬腳,心内希望皇帝盡快離開這裡。
慕晚就十分簡短地回道:“因為謝大人待民婦一片真心,民婦漸漸被謝大人感動,也就放下了所有惶恐顧慮,接受了謝大人的真情。”
到底是有情男女間的私事,不便多講,皇帝對慕晚的簡短回答沒有不快,隻是心内不由想到另一件事上。雖依謝疏臨一貫的守禮品性,應不會在與慕晚成親前有越界之舉,但是謝疏臨在慕晚這件事上,是一反常态的,他也可能會打破他自己的處世原則。
皇帝不由想了一會兒後,猛地發覺自己才是越界了,哪有胡亂揣度他人這事的。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随便另找了個話題道:“朕聽說,你有個叫‘阿沅’的兒子?”
慕晚正在穿線,聞言心中一顫,手上沒注意,将銀針戳在了食指指腹上。殷紅的血珠,立從指端溢了出來,慕晚立即低頭吮手,也借此掩飾自己此刻神色間可能有的失态。
眼見血珠溢出時,皇帝就不由身體前傾,但沒等他細看,匆忙低首吮手的慕晚就已向他跪了下來,誠摯懇求道:“民婦是無心的,請陛下寬恕民婦。”
皇帝沒明白是何情況,“怎麼了?你起來說話。”
慕晚仍是跪着,伏低着頭道:“繡觀音像時,繡者出血乃為不吉。民婦是因昨夜不曾睡好,身體十分困倦,方才神思實在支撐不住,才不慎紮手出血,絕非有心。”
在将自己方才的一點失态,用這借口掩飾過去後,慕晚又惶恐小心地道:“這些沾染了不吉之兆的絲線銀針,民婦會全部棄用,在重新淨手焚香祝禱之後,再為太皇太後刺繡觀音像。”
皇帝聽慕晚是為這個突然下跪告罪,想她本就累倦得睡着,他過來吵醒了她,又和她拉拉扯扯說了許多話,她當然會更加困倦不堪,會不小心将針紮手。好在隻是紮了手指,若困得迷迷糊糊時,不慎用針紮了臉甚至眼睛可如何是好。
至于什麼吉兆不吉兆的,皇帝倒不是很信,他雖是天命所歸的一朝天子,但對吉兇、天意之類的說法,卻看得很淡。若真的蒼天有眼,早該将那戕害他的蛇蠍女子,扭送到他面前來,怎麼由那女子無影無蹤,不知在何處逍遙自在。
皇帝心中恨恨時,又想這世間女子也不都似那蛇蠍女子心腸歹毒,如眼前的慕晚,柔柔怯怯似是莬絲花,讓人不由心生憐惜之感,也許謝疏臨就是因為這個,才被慕晚深深吸引。
而他,他不是被她吸引,他隻是因為隐疾不得不過來。他是皇帝,需有子嗣繼承江山,定要設法治好這隐疾,目前隻有慕晚能讓他的隐疾暫時好轉,他是不能越界親近謝疏臨的未婚妻,但和慕晚見見面、說說話又沒什麼,也許這般“潛移默化”一段時日,他就可接觸親近别的女子了。
慕晚于他,就像一味藥引,雖不可煎水服用,可但看看,但可聞聞。皇帝這般想着,心境也寬松了許多,溫和笑對慕晚道:“你起來吧,朕就走了,你這會兒就去房中休息,今日都不用刺繡了。”
慕晚遵命站起身來,垂首等着皇帝離開。然而說是要走的皇帝,步子卻沒挪動半點,慕晚眼角餘光見皇帝身形頓了頓,聽皇帝聲音問她道:“你手怎麼樣了?”
“隻是被針刺了一下 ,已經不流血了。”慕晚回答時,微微擡眸,想觀察皇帝的神情,看皇帝是否真接受了她那套說辭,自己在聽他提起阿沅時的反應,有無使他疑心。
皇帝見慕晚微微擡起了面龐,見她唇上猶有她适才匆匆吮手沾染的血迹,殷紅鮮亮的顔色,像是唇脂施在唇上,令她原先略顯蒼白的唇色,宛如熟透的櫻桃,血染的櫻桃讓皇帝心中陡然升起某種破壞欲,似想咬上一口,咬出那鮮嫩多汁銜着血氣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