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他有點古闆,陛下本來就是有時愛說笑的性子,謝疏臨真當陛下在開玩笑,也是一笑,向陛下拱手後,就要帶慕晚離宮。
但才走出清甯宮,就有個内官追了上來,“謝大人和慕夫人且慢”,内官急匆匆走來,向謝疏臨和慕晚施了一禮,說道,“慕夫人得去梧桐院将個人用物收拾一下、帶出宮去,請謝大人在宮門外等候慕夫人。”
慕晚進宮時,除送給謝淑妃的禮物,就隻帶了幾件衣裳與梳洗用物。她在進宮後,每日穿的都是尚功局發下的绮繡館繡女宮衣,自己帶來的那幾件衣裳都放在包袱裡沒動過,就隻需要過去收拾幾把梳栉、幾塊手帕等。
慕晚就暫與謝疏臨分開,回到了梧桐院,将自帶的梳栉手帕等收拾裝匣,放在衣裳上,打好包袱結帶。慕晚抱起打好的包袱,轉身就要走出房門時,卻見皇帝走了過來,皇帝竟也離開了清甯宮,來到了這裡。
慕晚一驚垂眸,又要如儀行禮時,走進房中的皇帝已攔住了她,“不必行禮,過來坐下,朕再和你說幾句話。”
“……是。”慕晚壓着心中的驚顫不解,走到那張熟悉的茶桌旁坐下,就像之前多次,安靜地坐在皇帝對面。
皇帝道:“朕之前多次來這兒找你,一是為看看觀音像繡制進度,二是為看看你這個人。謝疏臨是朕最信賴的兄長、最倚重的親信,他對朕來說很重要,朕希望他有美滿的婚姻,不希望他急匆匆娶錯了人,所以會特地過來和你說說話,了解下你的過去,看看你為人品性如何。”
原來是這樣,慕晚心稍定了定,但還是為那夜的事感到不安時,又聽皇帝道:“那天晚上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朕當時會那樣,隻是因為風吹熄了蠟燭,房間突然黑了。”
皇帝略頓了頓,繼續說道:“朕曾經……被困在一處漆黑山洞中多日,因此對黑暗有了心病,當突然身處黑暗時,朕會心神驚亂,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舉動,那天晚上蠟燭熄滅時,你就在朕身邊,朕才會對你有些失禮之舉,這僅是因為朕的心病,并無他意,你勿介懷。”
原來那晚皇帝突然緊抓着她手,隻是因為這個,她當時所感受到的危險氣息與壓迫等,應都是做賊心虛的她,在極度恐懼之下所産生的錯覺。皇帝沒有疑她,對她從無半點疑心。
慕晚終于徹徹底底将心放下,她暗在心中狠狠地松了口氣後,又有愧疚浮上心頭。皇帝所說的“被困在黑暗山洞多日”,應該指的是被她蒙眼關在密室的那段日子,這是她的罪過,是她讓皇帝對黑暗有了心病,讓統禦天下的天子在黑暗驟襲時會有心神錯亂之舉。
慕晚無法彌補過去的錯誤,也不能就皇帝的心病說什麼,隻能唯唯說了一聲“是”。因為心中愧疚彌漫,慕晚作為罪魁禍首,在說這聲“是”時,望着有心病的皇帝,眸中不由露出一絲關切。
皇帝捕捉到了慕晚眸中的一絲關切,她并不是在勾引他,隻是在無聲地關切一個病人,關切他胡亂杜撰出的病情而已,可是那絲關切,卻迅疾地勾住了她的心,勾得他似乎想要反悔,皇帝喜歡她這樣看他的眼神,喜歡她對他的關切,希望她待他就像待謝疏臨那樣。
在隐疾導緻的感情錯覺再要占上風時,皇帝立刻“驅趕”慕晚,“走吧,謝疏臨在宮門外等你。”
慕晚對離去求之不得,起身向皇帝屈膝一福後,立即抱着包袱離開了。皇帝低着眼,控制自己不去看慕晚離開的背影,他聽她腳步聲一步步地遠了,踏出房門,走下台階,走在庭中青石磚道上,一聲接一聲地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皇帝終究沒忍住擡頭時,隻能看見一片衣角拐過院門,倏忽不見了。院子空空蕩蕩,隻有風中沙沙的梧桐葉聲,同樣寂寥地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