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他為什麼要寫這麼大的‘以死謝罪’?”椎名弘輝雙手抱胸前示意着現場的最大疑點。“這是給别人看的。那,對方究竟是誰呢?”
“受害人是附近暴走族‘南街’的大哥。有沒有可能他做過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因為是未知的秘密,所以才需要我們出面。不能唐突以自殺來結案。”椎名弘輝繼續囑咐道。“文書鑒定科的人沒來嗎,至少得查明這個筆迹是不是他本人的。否則,我們對受害者的家屬也不好交代......”
“有沒有可能是不良之間的相互尋仇?”搜查一課小組成員當場提出新的設想。“可以調查周邊的學校與這個孩子的人際關系,如果做了很多霸淩事件也有可能被受欺淩的學生報複也說不定。”
椎名弘輝點頭稱是:“是個突破點。那麼,周圍鄰居有沒有說出附近還有什麼出名的孩子王?”
“有。名字好像叫什麼......柴大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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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完筆錄後的我被橘正人先生親自送回家。而家中依然隻有母親一人在等待,想必,父親又是在解決什麼難辦的案件吧。我交給她早已涼透的食盒,便自顧自回房一個人待着去了。
那一夜極難入眠,我自顧自反鎖着門不曾應答在門外搭話的母親。最後,我用收音機調試着各類不同電台,伴随着電台聲一口氣閱讀了好幾本書。困倦和疲憊催使着我還是沉沉睡去。第二日,母親破天荒沒有叫我早起,醒來時,我踏出房門,餐桌上擺着母親準備的早飯和留言條。
“正人先生說,你最需要的是放松,多找同齡孩子玩玩。重要的是,陽光再次升起的時候,一切還得正常過。”
沒錯,需要恢複正常才好。
我因而打起了精神來一如既往維持着往常的作息,母親與父親歸家後并沒有向我多詢問火災現場是什麼樣的,我也沒有太主動提起。我們隻是安穩地探讨着一些消防常識和應急處理方案。與其說是想要求得什麼表揚,當他們摸着我的頭,我就感到心滿意足。
幾日後,我的情緒終于達到正常,恰巧當日清晨電話響起。
“喂,啊啊,是小鶴嗎?我是真一郎。萬次郎那家夥解除緊閉了,要不要來道館坐坐,我順便騎着摩托領着你兩去兜風?”
“真的可以嗎?!”
“那有什麼不可以的。這回我可給他準備了秘密武器呢。來吧,你會有新的見識。”
——所謂的秘密武器,乃是踏闆車。
與其說我學到這種存在被稱為“踏闆車”,我到覺得這種更像是矮小版給孩子玩的電動車。萬次郎相當自豪稱呼這家夥為“鷹丸”,我則在一旁搓着手詢問真一郎:“這種莫非,也是摩托車嗎?”
“吃油的東西肯定是摩托吧,隻不過是輕型摩托,專業名詞會叫踏闆車。萬次郎,上去試試看。”
萬次郎頂着那頭雜亂的淺金發戴好了安全帽,他對着酒紅色的摩托車愛不釋手,這摸一摸那摸一摸地沖我炫耀:“這可是本田産的 CB250T、50 毫升型!鶴妞,看看這漆面塗層美妙的質感!”
“不,該怎麼說呢......既然是摩托車,根據交通法來說需要駕照的吧。摩托車駕照哪怕是 50cc 的都應該有才對——?”
我的發言讓兩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他們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尋找什麼“真正需要駕照存在的那位”似的。片刻,真一郎用指尖搔着下巴開嘀咕着:“那個呐,我是不是沒有告訴你,我以前是暴走族來着。”
“暴走族......诶,诶??真一郎是暴走族?”
看着面前滿臉無辜甚至帶着純良氣息的佐野家長男,我被這個詞暴擊了神經。暴走族不都是些、狂野且失了禮數甚至容易騷擾普通居民那樣類型的人嗎?不不不、椎名鶴,别自己也淪落到以貌取人的境地中去了…!
“她呆住了哦,大哥。喂鶴妞——鶴妞——”萬次郎在我面前拼命晃了晃手,随後沉着狀對着真一郎問道:“真的沒問題?”
“哎呀,哈哈哈,第一次見小鶴的時候小鶴就說自己的父親是警察什麼的這種身份确實不太好暴露啦。不過現在已經完全的——完美的退役了!是金盆洗手的摩托車店主中!”
佐野真一郎沖我揚起近乎完美的燦爛笑顔,說罷還從摩托的座椅下摸出了一本看起來保存完好十分嶄新的“駕駛證”。“要說駕照這種東西我考過的太多了。不然客人來時也會對我的職業素養存疑吧?至于我弟弟的話——”
“不被警察抓到就好了。”萬次郎冷靜地沖我豎起大拇指比了個手勢。
“嗯?嗯——?!好像......沒什麼毛病。”
我的大腦在短路中逐漸回神,确實如此,初見佐野兄弟時他兩對黑□道的存在近乎不報任何恐怖情緒。嘴裡好像還嘀咕過有關“黑龍”的什麼事。再配上相當灑脫幹練的摩托,佐野家的大哥以前是暴走族之類的身份根本不過分,至少從教育自己弟弟的方法中就能窺出深得“暴走族男兒”真經——
“那,那好吧......”我仍自知這屬于危險的舉動,依然決定強調一二。“但是萬次郎絕對不能開上高速什麼的,那是完全不允許的!如果是初次試車的話在居民區周圍轉轉就好了!”
“哇啊,小鶴真是比我這個做親哥的要求還更加嚴格呢。”真一郎舉着雙手做投降,眉梢眼角裡沒有顯示他有任何的反駁。我認認真真打量着他的表情,最終還是選擇偏向袒護曾經幫助我的佐野兄弟。如此,我便一本正經伸出手去:“請給我頭盔!”
就這樣,我也被扣上了一個嶄新的頭盔。在真一郎的車座上就位時,我因第一次坐上行駛中的摩托而相當不習慣用力攬住對方的腰。
“很害怕嗎——?”
真一郎的聲音在風裡飄蕩。
“才不害怕!”
我嘴硬地回答着,卻依然沒有睜開我緊閉的眼睛。
“睜開眼睛——明明很慢啦。而且我的技術是完美的。小鶴。感受風浪推着你向前走,哪怕逆風而行,你的身體也會在風中保持着因有的平衡。”
在他的催促中,我小心翼翼睜開了雙眼。
夏季将近要過去,再過幾日,綠樹成蔭的天地就會染上秋季降臨的澄黃色。可此時此刻,映在我雙目中,聞在我鼻腔裡的,是風裡傳來的各式氣息。我初次隻是憑嗅覺就能嘗出夏天的味道。
“怎麼樣?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吧?”
“話雖如此……真一郎、萬次郎這不是不見了嗎?!”
我撇過頭望向背後,雖說隻是在人行道上,萬次郎那家夥的摩托也隻是呈現着小紅點的狀态而已。真一郎似乎在座前忍俊不禁。
“不用管他!他自己會跟上來的!畢竟隻有 50cc 呢。憑排量速度也不會超過我的直管摩托。這正是自己練車的好時機啊。”
果不其然,這世界上也是會有這種親哥的。
我暗自為萬次郎報以默哀的心态:“那,我們去哪兒?”
“去惠比壽那邊轉轉吧——不過,我剛好有件事想問你,小鶴。”
惠比壽大道旁是傳說中的俄式紅磚尖頂式建築,赤朽色的地街構成了典雅不同于烈火般内斂的色澤美感。佐野真一郎将摩托暫停在了位置恰當的路口,他熄滅了摩托的火,偏了腦袋看了我一眼後倚着摩托站好。
“停在這個地方不會交罰金。”
“我也不是隻會注意交警的人。”
我理直氣壯地反擊着。
“哈哈,明明本來是你最在意這件事的啊。我想問你的問題不止是這個……小鶴,聽圭介說,你們有一次好像一起幫助了個姓‘黑川’的小鬼?”
“那是前陣子的事。确實有個叫黑川伊佐那的人被我們送去醫院了。”對方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我感到有些詫異。“怎麼,他明明在橫濱的福利院住,真一郎君認識他?”
“嗨呀,該怎麼來形容我們的關系呢……”真一郎顯得有少些尴尬且不自然起來。“要我說,我認為他也是我的弟弟,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不相信?”
“我不會說什麼不信,我隻會說,真一郎你弟弟真多。”我翻了個白眼,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他。
佐野真一郎就是這樣的人。看起來沉着溫和,實際上随性且不拘小節。我未曾見過像他這個年紀的人特地囑咐我“不必使用敬語”。如果說三谷隆是任勞任怨的好兄長,佐野真一郎則是有點随性過頭,但目光卻關照着他身邊的每個人。
或許,年齡擺在那裡,他懂的總會比我們多?真一郎會用實際行動履行着屬于他的承諾:有些事僅憑自己内心選擇,内心真正願意擔負責任,關照他人的才能成為主事者。
正因為是這樣的存在。
我才會一如既往銘記着他托付于我的話語。
“總之,替我留意那個孩子,如果出了什麼事,及時告訴我。”
“他會做出什麼事嗎?”
“這我就難猜了。畢竟我的弟弟們總會出乎我的意料。順便,記得對萬次郎保密。”
我擡眸方發現佐野萬次郎已經追了上來,他甚至還在風裡高聲嚷嚷着:“大哥你們憑什麼不等等我”這樣的話語。就見真一郎仿佛變魔術般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了兩根棒棒糖,一根打開塞我嘴裡,一根丢向佐野萬次郎。萬次郎反應迅速,伸手直接抓過,心滿意足叼在嘴上沖我們笑了起來。
“别墨迹了,我們走吧!給你兩好好展示下鷹丸真實實力、和超酷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