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灰谷蘭,我再重申一遍,我開這個店裡不招收駐唱。”椎名鶴望着坐在櫃台前面笑的滿臉古怪的灰谷蘭已經懶得多加吐槽。“再不離開的話,我就準備報警來逮你。”
“诶——真要做到這麼無情無義嗎?鶴小姐。”
灰谷蘭在椎名鶴面前笑的相當自信,此時的他早已經是更加紳士的裝扮,比起年輕時的長發麻花辮,用發膠塑形的成熟系短發顯得他頗為深沉而職業化。抛棄了不少花哨的裝飾,西裝卻選用了明亮的淺色系。灰谷蘭身上許多都有着變化,唯獨嘴邊那一抹如舊日般的笑意未曾消失。而在他身旁喝着季節特制黃油啤酒拿鐵的灰谷龍膽已不再戴眼鏡,轉而使用的恐怕是隐形眼鏡。
“眼鏡君不戴眼鏡是為了想要更招女孩子喜歡嗎?”
“啊……這個時候一定要在大哥這麼說嘛。鶴。”
龍膽揉着太陽穴再次無奈地擡起眼簾望着女人,椎名鶴則托着腮笑顔正盛打量着龍膽的一言一行。龍膽攏眸歎了口氣,神色飄回了咖啡杯。繼而連本該嚴肅的語氣帶起懷戀的情緒。
“你變得像你大哥舊日的時候了。”
淡紫的長發,不羁的眼神,仿佛叛逆期才在這個男孩身上達到最高潮。我們無法說男孩成長到男人一定要跨越如何的鴻溝,或者是要經曆什麼風情萬種又帶着什麼不負責的考驗。椎名鶴隻是覺得面前的龍膽既像是脫離了過去,又似乎受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束縛。
無法惹人矚目的極道總是如此殘酷。
天底下總會有這種事,錯事,或者是無可奈何的發展後已經無法将錯誤戳破所以隻能頭也不回的一錯再錯。椎名鶴與舊友幾載沒有再見了,他們都默契的互不打擾,直到她逃出東京。一切反而像拼圖破了個口子。
“能聽到這樣的調侃也是很不容易啊。沒有虧了我兩從東京來的飛機票錢。”
“嗯?所以我說……為什麼?誰透露的?”椎名鶴笑着用逼問的口氣問詢着二人,手上切水果的速度沒有絲毫減慢。她用刀用得久了甚至切得飛快,大有一絲威脅的氣勢。
“鶴……你明明很清楚,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想要以下克上的小弟也有很多,Draken每個月的固定行程簡直就是最好的把柄。”
“而且這個年代網絡發展比想象中快多了,你比我們更不懂隐藏社交媒體。”
灰谷蘭笑盈盈晃了晃他的智能手機,屏幕上放着椎名鶴專門為店鋪開設的INS賬号。上面放着椎名鶴精心調色過的咖啡拉花及新款蛋糕照片。椎名鶴看了眼,歎了口氣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進行任何的反駁。
武藤泰宏的外公先生在對于生死這件事看得意外坦蕩,坦蕩到就算去世的那天也悄無聲息地隻是睡着。有人說老人偶爾對這種事會有預感,椎名鶴從沒想過店長甚至對此預感到寫遺囑時将這家小店贈給了她。但她仍将土地權還給了有血緣關系的家夥武藤泰宏,美名曰“作為大學院在讀生沒有足夠的錢納稅。”于是武藤泰宏成為了店主,她成為了不用交房租的店長。
龍宮寺堅每個月在店内固定出現一次,大抵都是在深夜那些見不得人的時間現身的。他偶爾身上香水味很重,偶爾那股氣息又淡到幾乎嗅不見。他頻繁換電話号碼,但聊天軟件上頭像卻一如既往是三谷隆親手繪制的那條黑龍。後來椎名鶴決定在社交軟體上開設店鋪賬号來做店面宣傳,她也明白某個用着黑龍頭像的家夥第一時間就成了他的粉絲。
每個人都是無可救藥的蠢貨。
“就是這樣。”龍膽嗤笑着接話道。“有人報告給了九井,九井把這件事先掩蓋了下來,畢竟他的動向沒有經過公賬也沒有動過會裡的公款,這個消息很容易就能讓人想到他是為了見你。我們都是多年的關系了,問我很容易查到吧。”
“龍膽君居然成了東卍的情報人員這點我還是無法相信。”切好的水果片加小藍莓鋪滿蛋糕胚上的奶油表層,椎名鶴雖嘴硬的開罵卻仍為灰谷兄弟二人制作了剛出爐的蛋糕。“看起來東卍已經沒有什麼聰明的人才了……還好嗎,大家。”
“如果我們的回答是:‘不好’。你會選擇回去嗎,鶴小姐。”椎名鶴聞言手中動作一僵,彼此的目光因為這樣的回答再次碰撞彙聚在一處。灰谷蘭與灰谷龍膽的氣味不像在說謊,這是屬于椎名鶴多年來的獨立直覺。
“我還有我的事要做……”
“你不知道嗎?關于Draken的真實身份。”
“大哥本來是抱着看見你哭訴的臉龐進到店門的。”灰谷龍膽戲谑一笑補充道。
椎名鶴搖了搖頭:“我從未問過。”
“他是不是從不在月圓時來店裡?”灰谷蘭意味深長的問題引起了椎名鶴的深思,她的記憶模糊但每個相見的夜,月光似乎都淡薄如同虛幻。
“……你怎麼知道。”
“你是個聰明人,鶴。一個組織要成長,不僅要付出人力,财力,更應該要有足夠的實力。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們跟條子的關系到底好不好,但是你應該知道一個組織必須有面子和裡子。人人都做不到時刻表裡如一。哪怕是你都不是例外。”灰谷蘭一改常态,甚至連語氣都變得有些語重心長。“你要做相應的準備,選擇你是否要面對這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椎名鶴想要張口說些什麼,但太多複雜的情緒堵在喉結處,她又說不出話來。沒有人喜歡一直對着自己的軟肋插一刀又一刀,不如說那些難以抑制的抑郁情緒浮上心頭時,自己都是以逃避或者是不停用假象蒙騙的心态來讓自己平靜。
“……你盡管說吧。蘭。”
“Mikey不露頭很久了。這些日子組織近乎全權都是交由稀咲來處理。”灰谷蘭點燃了一根雪茄,完全無視了店内“請勿吸煙”的招牌。椎名鶴冷了臉色,手上的動作從未停歇替他掐滅了那隻吸了兩三口的煙卷。“比起聽完事實後的決斷我更不想被你的煙灰燒死在這棟老房子裡。”
“嗚哇……還是一如既往的嚴厲。”灰谷蘭聳聳肩任由椎名鶴掐滅了煙頭。但他的話語中卻沒有減少任何殘酷。“他被稀咲派去做殺手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
【殺手……。】
這個名詞離椎名鶴實在是太遙遠了,遙遠到椎名鶴一時半會兒無法反應過來。但當她擡起眸用眼神試圖去向龍膽求證的時候,灰谷龍膽頓了頓,婉轉答道。“大哥是面子,我就是大哥的裡子。這一點,早就是我的決斷,沒什麼好後悔的。”
“龍膽、莫非你也去做了?!”
“噤聲。小心隔牆有耳。”灰谷蘭将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注意音量的手勢,椎名鶴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見龍膽反而樂彎了眼。
“你确實已經是普通人了,讓你見笑。可對于黑□道來說,沒什麼好奇怪的不是嗎?”
原來,這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已有如此的距離。他們手上沾滿了血,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犯下的罪孽本不是加害者的親友可以代替被害者原諒的事。椎名鶴在那一刹那明白,自己的選擇将會制造太多難以預料的未來。她認可現在的自己,珍惜着每當有客人來到店内品嘗咖啡及蛋糕時那悠然的神情,可同樣的是,她并沒遺忘着過去的自己。
“我們基本每個人都會配備專屬的香水,用來掩蓋一些容易惹人懷疑的氣味。Draken身上也有,你聞見過吧。他說,那是有人會攜帶着的氣息。知情人都會曉得他說的那個家夥是誰,即便她已經不在東京。”
那些讓自己無法脫離的羁絆或許從與龍宮寺堅相識起就注定。如果自己在最開始就不與他結為好友,椎名鶴的人生會是什麼一番景象?但更加現實的是,眼前這一切沒有絲毫可能性能夠将其改變。即便有着改變選擇的時光機……
椎名鶴還會選擇與龍宮寺堅相識。
她對自己與東京卍會成員相識的前半生,從未有任何悔意。隻是如果再勇敢一點,再執着一點,一切的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是否她和她的友人們,能夠配上一個更好的完美結局?
“那麼,我明白了。”
椎名鶴聽到自己的聲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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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姐回到東京開公司這件事,沒有跟熟人多聊呢。”
椎名鶴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着掏出警官證,卻以“叙舊”作為借口向她主動問話的橘直人。
“你長高了。直人。”
椎名鶴開口感慨着,岔開了他的話題。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氣氛變得焦灼。
“鶴姐忽然放下咖啡店的工作來開股票投資是因為什麼?”
“我本職學的就是這個,直人。我學的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專職的廚師。你沒必要在大阪摸清我的動向後還要在我的個人辦公室裡問這麼蠢的問題吧。難道,是股票投資顧問這個牌子是不夠顯眼嗎?”
椎名鶴很清楚自己陰陽怪氣的語氣,但在回到東京改變職業後的日子裡,她見了太多非富即貴的人了。她深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道理,也了解有積蓄實力的人對她的信賴都基于她不會洩露秘密。所以,就算對方是日向的弟弟,即使是警察那也不該給任何好臉。
“大阪大學經濟學研究科出身,用創業資金在關西投資市場闖出了名聲。随後回到東京一舉拿下東京都中央區銀座的最好名聲。比起以前提倡内斂派的鶴姐,現在的鶴姐幾乎名聲大到随便打聽都能聽到不少傳聞。”
橘直人用着冷淡且恭維的口氣跟她說着話,奈何椎名鶴卻早将這些話牢記于心,甚至快磨出了耳繭。
“明眼人都知道的問題還需要直人警官的重複真是辛苦了。直說吧,你應該知道,我最讨厭拖拉的人。”
“我隻有兩個問題。我也想用兩個身份來問你。”橘直人端起了椎名鶴為他泡的咖啡,随即因咖啡的苦澀皺緊了眉頭。椎名鶴見狀輕蔑一笑,平靜回複着:“我會對隻是加了一杯濃縮但卻苦到表情崩壞的小鬼,知之必答。”
“你……算了。第一個問題,我以直人的身份問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回來,鶴姐?”
“為什麼……很簡單吧。為了賺錢。”椎名鶴聳聳肩滿臉無所謂。“我幹這個活也是一種高投資高回報高賭博高預測。讓我們換個比喻,這不是和賭馬差不了多少?”
“這不一樣,鶴姐。畢竟你……”
“直人君,我确實離開了東京很久。但這裡畢竟是我的家,無論我選擇回不回來都有我的自由。我讀了商科,學了金融,最後做了這樣本職且靠邊的工作充其量是我的運氣和我的知識算是融為了一體。僅此而已。因為融為了一體,所以我需要更多的錢。”
不,其實不止如此。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椎名鶴打内心明白,她所求的計劃就隻有複仇。無法死亡是因為那個人想要她繼續活下去,但不去複仇就等于否定了她的心。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一切多餘的問話或許是我的失禮。”橘直人低下頭,擺出了似是道歉的模樣。不過他很快就用指骨敲着桌面上的警員證,緊接着,他冷了聲音。“我以警方的身份問第二個問題,椎名鶴女士,你是否還在和東京卍會有任何牽扯聯系?”
椎名鶴忽然笑的開懷,那種原本僵持着的氛圍因為她爽快的大笑變得氣氛叵測。橘直人約是因為年輕,還是顯露出了難以理解的神情。
“哈哈哈哈——直人,怎麼,你想威脅我嗎?”
椎名鶴從旋轉工作椅上站起身來,她望向窗外的城市街道。留在橘直人眼中的,是澄澈晴朗的天空下女人那窈窕身姿的背影。她止住了自己的笑,随即回首對上了橘直人的視線。
“很抱歉。直人。要知道東卍現在已是常常上新聞的黑□道組織,雖然有着合理的存在性。但私自将我與他們連接上會導緻我司名聲敗壞,客戶也會非常難堪,我就不好做生意了。若是真這樣發生,我可以狀告你對我的公司進行污蔑。”
“但是……有證人說東卍的成員有出現在你公司周圍,而且你以前還和他們……!”橘直人焦急了起來,介于是熟人的緣故甚至無法掩蓋他真實的脾氣。椎名鶴卻砸了砸嘴悠悠笑着:“證人?什麼證人?我可沒有見到,你便也沒有證據。過去的是過去,現進在的是現在,我沒有犯法,那麼就有着我的自由。”
“鶴姐……你!”
“我并沒有任何理由為他們打掩護,直人警官,請回吧。”
點到為止是椎名鶴給予橘直人的溫柔,因為她看出了橘直人對龍宮寺堅一事并不知情,甚至很大可能因為橘日向事件陷入了狂躁難安的境地。她憐惜這孩子,這孩子長了這麼多年,終究和正人叔叔走上了相同的道路。而父親和阿堅一直不願意她再度揮起拳頭,做出傷人的覺悟後定然會受到傷害。所以她選擇了讀書這條路。讀成一個讓人人豔羨的書呆子也無妨,她曾經是這麼想着的。
而龍宮寺堅勸過她許多次:“離開東京吧。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