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會碰上這些人吧。】
如果這就是不良的道路,比起坎坷充滿的更多是不義之徒。他們以強欺弱,以大欺小,将惡視為常理,将搶奪視為吃飯的本事,那麼與之反方向的隻有更嚴謹的紀律才對……隻要龍宮寺堅選擇了這條路,那麼他要面對的則是旁人成千上百個的不解和危險。
“噢噢,不要哭小姑娘,他雖然進了急救中心,但想必降溫了之後能很快轉回普通病房。但急救中心并不能讓所有人進,因為還有更多需要醫生醫治的病人在裡面休息,你能明白嗎?”
“明,明白了……”警察厚重帶着繭子的手擦過我的眼角,臉上的潮濕在瞬間被抹的幹幹淨淨。我嘗試着連續調整深呼吸,在什麼都想做卻什麼都不能做的情況下盡可能穩定着自己的腦子,直到日野花匆匆趕來,背後還跟着好幾個梳妝整齊的打扮俏麗的姑娘們。我知道,她們全是風俗店的姐姐。大家叽叽喳喳一湧而入,圍着我與兩位廣尾交番警察身邊問東問西。我在有他人簇擁下頓時感到心安了不少,日野花揉着我的發頂一遍遍說着:“辛苦小鶴,今天我們就停店歇業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個什麼都無法做隻顧傾聽真相,甚至是抱着貓頭鷹玩偶,讓阿堅涉及了危險的“始作俑者”。而我如今更不該冒然前去找對方扳回一成——對方能夠将阿堅群毆還将他的衣服扒光丢進泥塘,想來肯定也和伊佐那遭受的那次襲擊時程度差不了多少。現在能做的,就隻有等待并把對方那名為“鲛山派”的混賬盡可能一網打盡。
龍宮寺堅從急診室推到普通病房時已是下午,時間過得難熬但又顯得不太慢,告别了跟我們做完記錄的警察,我跟着日野花和别的姐姐們一起回到了病房,病床上的龍宮寺堅正挂着吊瓶,睡得滿臉恬靜。這樣的平靜罕見到很難爬上他的眉梢眼角,此刻顯得難能可貴。我将貓頭鷹玩偶清洗幹淨,貓頭鷹兩隻眼圓乎乎帶着可愛的反光,順勢貓頭鷹擺放在他的枕頭旁。我小心翼翼握住了他體溫漸漸回到正常的手,指尖與指尖纏繞的刹那,我能想到的隻有一件事。
【椎名鶴,去做吧。去尋找他們,去發現他們,去找到問題的中心究竟是什麼。】
日野花等人能很好地照顧到龍宮寺堅,她們的陪伴使我放下心來。而想起上回我與阿堅在醫院尴尬的重逢時,我決定尊重龍宮寺的自尊且不選擇在這個時候與他相見。我大概能猜出,龍宮寺堅是個驕傲的男孩,他絕不想讓我見到他受傷時狼狽的模樣。在花姐們的安撫下,我踏上了回家的路。在離開前,我親吻了貓頭鷹的前額,喃喃自語地囑托道:“請不要讓他做任何噩夢。”
女兒節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結束了,雅緻的雛偶們目睹了這一個月中我不斷奔赴廣尾派出所的身影。我陪着龍宮寺謙一同了解到當時事發的點是監控死角,但也有路邊的攝像頭能拍出犯罪的少年約有幾人。“鲛山派”是附近有名的暴走族組織,不良的少年一旦結成了組織,其人數和犯罪行徑就将變得難以處理。事到如今,我隻能盡可能了解到主謀與輔助的人的名稱與學校,這也足夠我作為四小的校幹部上門拜訪。
在此之前我咨詢了前生活安全部工作者橘正人先生,正人叔叔了解情況後依然滿滿一本正經回答我的問題:“抓是能抓到但是不是現行終歸是不好處理的,但如果對方再犯時能及時逮捕就會送去少年中心的可能性會更高。”
“我明白。”
拜訪黑麟私立中等學校是一個蠻挑戰膽量與社交力的選擇,黑麟設立在竹下通附近,那裡幾乎是東京都治安最差倒數第三名垃圾數量也數一數二的街道。最出名的便是盛産假貨,按照新聞上所描述的:“請勿去竹下通購買美式街頭服飾或者冒牌違法物品。”吃公家飯的工作人員們對非法活動逐漸保持了掃蕩态度,但那裡就像是原宿的頑疾,長時間的非法活動使竹下通沒有辦法立即藥到病除。
我專門向學校請了假表示要協助警方處理這件事,班主任佐藤小姐欣然允許。當我清早便穿着正裝校服拜訪黑麟私中時,大部分都是些氣勢激昂的混小子們沖我投來“羊入虎口”的貪婪目光。我保持着溫和而柔弱的笑容沖他們點頭緻意,緊接着,便試圖咨詢該校學生中有名的小刺頭是否今日在校。
“我說——小姑娘,你找我們頭兒幹什麼啊?”不懷好意的笑容蕩漾在年輕無賴們臉上,讓我一時有些無語,成為不良做卻做不好表情管理,恨不得将“我是壞人”全部寫在臉上的人真的很容易成為炮灰。
“感謝他。感謝他幫助了我和我的朋友。”我盡可能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用手抹着眼睛。“我專門給他送來了感謝信和伴手禮。”
不良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狀态。正是因為足夠的不可置信才能上鈎,我理直氣壯站在大門前等待主謀出門來跟我見面。
“是誰在找我啊——?”
瞳孔中倒映着的是我幾乎記了幾天幾夜的身影,就算是把他的臉上糊上黑泥。我都能将其從人群中分辨出來。我禮貌點頭沖對方伸出手來,笑容滿面話語中甚至蕩漾出了幾分“感動的顫抖”:“您怎麼可以不認識我呢?我可是等待與您相見太久了——”
說時遲那時快,柔道經典的單手背負投在刹那間被我運用在了這個陽光明媚,萬衆矚目的早晨。于他們的小弟面前,我十分成功地用柔弱的表情來了一發偷襲将他過背摔了個狗吭泥。雙膝挺直,上體前傾,在對方失去平衡的同時,将身體緊貼對方,用手抓住對方的右肩附近處,挎起他的右臂,随後——猛地從右肩将對方的臉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新學期快樂,老大。”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我撒腿就跑,當對方的小弟們打算一擁而上追着我揍的場面出現時,兩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駛入了他們的視野。
“所以說你居然真這麼做了啊——阿鶴。”
“可可,别說廢話。”
九井一與乾青宗的兩輛摩托駛到我們的面前,乾青宗停下自己的摩托,我毫無猶豫地騎上了後座攬住了他的腰,而九井一則負責圍着我們轉圈揚起塵土混淆對方的視線。當九井一目睹我已安全上車,他的任務就也完成,身為好友和搭檔的二人默契地互相點了頭,開足馬力帶着我揚長而去。
“真有你的啊,阿鶴。沒想到你是個身手派。”
我們三人橫沖直撞地駛入大道,找了家快餐廳坐下來談論這個計劃進行的順利與否。老實說,起先我根本沒有想着要求助二人,隻是在向真一郎申請協助時,真一郎沖我推薦了青宗跟阿一兩個人或許可以幫上忙。我便将“踩住老虎尾巴”的計劃告知了二人,二人也樂于協助我來還一個“人情”。雖名義上被稱作“人情”,倒也可以當做我們之間的一場試煉。
“是阿一把我當做太弱的隻會讀書的呆子緣故。今天他們也是這麼覺得吧。”我吸着可樂打了個嗝,青宗寡言但此刻眼裡也帶着認真。“很危險……有點為你擔心。”
“今天不是青宗和阿一很好的幫助我逃脫了嘛。更何況,青宗也提前幫我踩過點了。”
乾青宗選擇走上暴走族的道路後,他的優點便是能面無表情的完成一些任務。比如他提前将自己打扮個嚴嚴實實去打碎了校門口的監控,以至于黑麟校門的監控處于維修狀态,沒有辦法錄下我對他們學生進行挑釁的證據。
“所以這頓飯至少是你請……?”九井一的在意點果然還是不同于他人,我剛想回答“是”,卻見青宗冷着臉戳了戳對方,直接将對方欲要開口的“廢話”全部堵了回去。我暗想果然青宗是治九井的一把好手,便繼續發言道。
“目前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将當時的錄像視頻放給他們老師看,用老師的懲戒來繼續激怒他。”
“不過你覺得……他們會怕這些嗎?”乾青宗搖搖頭表示了擔憂。“我認為,但凡要選擇做這種事的不良是不會介意這種事的。批評和不屑的言語對他們,就像瘙癢。”
“内心強大不是什麼壞事,但越強大對我的恨意也就會越濃。我見過這樣的人……所以我的所有行為就是負責惹怒對方而已。”
斑目獅音的形象浮現了在我的眼前,很可惜,阿一和青宗沒有見過這樣一位被激怒便會如“野犬”般狂吠并以此保護着自己的少年。說到這裡,九井一啃漢堡的手猛然停下了:“你……真的很大膽。”
“我隻是在報答讓我更加勇敢的人罷了。”
午後,掐準了上課時間,我直接以學校幹部的身份拜訪了黑麟的校方負責人。将随身攜帶的磁盤交給老師後,畢恭畢敬表示自己是代表受害者學生,以及家長,和校方提前來跟貴校說明情況。受害者目前還沒有出院,肯定是會向警方申請一定賠償,所以現在是需要私了還是請媒體公了這件事要請貴校的老師判斷。
“私了!當然是私了!辛苦你來,我們,我們這就叫學生來道歉。有什麼事都可以好好說不用叫媒體的小姑娘……”看到對方滿頭大汗慌張不已,自己的揣摩得到了證實。黑麟私中作為本就名聲不好的私立中學也是需要聲譽的,如果将事件發酵到登上媒體的地步,隻能落得更不好收場。所以,為了能妥善保全學校的“資金來源”,隻有更委屈“當事人”的私下了解。
我面帶微笑的目睹着老師将那個今天早上才被我摔掉面子的“學校大哥”在我面前一頓惡狠狠的猛批,随即我便掏出四小老師撰寫的邀請函希望黑麟私中能與幾月幾日幾時前往我們學校面談此事進行商議。我恨不得将自己的出身姓名報的一清二楚以降低對方的戒備心,果然,看到對方咬牙切齒,我内心不由得一陣欣喜,猜想到已然上鈎了一條大魚。
下午,放學後。九井一假扮着街頭的不良少年與我在黑麟私中附近的街邊偶遇。與經典的劇情不同的是九井一那略顯浮誇的演技,當我目睹着對方邊吐着舌頭邊說着“小妞,跟我去喝一杯吧”的時候,我想自己差不多已經目死了。但我還是盡可能發揮自己的演技高聲喊出了:“不要——快走開!”
當九井一抓上我的手腕時,今日已經被我故意撞了兩面的老大悄然在對方身後出現,他粗魯地一把将九井推開:“滾,老子今天心情好,不對别人下手,你最好就在旁邊看着我怎麼折磨這個女學生。”
“是,是的!”九井一裝出了慌張害怕的模樣哆哆嗦嗦躲到了一旁,随後現場便隻剩我與黑麟老大和他的小弟們對峙。老大笑得眯起了眼,牙齒咯吱作響,氣音從喉管裡一陣一陣地冒出:“總算讓我逮到你了,小羊羔。今天早上全是我大意疏忽才讓你得手……”
“是嗎?我不信哦。說不定隻是你這家夥比我弱,連出拳都不敢對我用吧。”我淡漠地開口回應道。
“放狗屁!我現在就看看你這張狗嘴能吐出什麼來!”他暴跳如雷,直沖沖就給我臉上一拳,我毫無閃躲,就這麼硬生挨下了這拳後以橫受身的訣竅盡可能消減外力平倒在了地上。對方看我倒下,更是信心大增,伸手就要拖拽我的衣領,沒走兩步,我便睜開眼大聲喊叫起來:“救命啊!!非禮!救命!有沒有人可以救救我——”
警笛從四周突然應聲而起,猶如是在回應着我的求救。戴着平光眼鏡的乾青宗背着書包騎着自行車,帶着警車感到了事發現場。緊接着,擔當着好學生角色的青宗很快就跟随警察一同指認了現場,他僵硬地解釋着:“就是這個姑娘被調戲了,警察叔叔你們看,她現在還被這些人想要圍毆一頓呢。”
“不,不是——是她先打得我——!”黑麟的老大百口莫辯,我則從地上緩緩坐起揉着鼻骨讓鼻血流的更嚴重起來:“我作為小姑娘怎麼可能毆打,毆打這種人呢……他們隻是看我作為學生路過懷恨在心,就,就圍毆我……”
“你,你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們打的你不是你自己摔得!”他的小弟們早已四散奔逃,有幾個也被趕來的警察堵了個正着。早都料到對方想要胡攪蠻纏,九井一的作用在此刻就出現了:“警官,警官先生。我,我有證據!我的手機将他毆打這個女生的過程都錄下來了,您看,他還對她動手動腳!他威脅我不能送這個女生回家,要給這個女生一點顔色瞧瞧——我實在是很害怕,所以隻能在旁邊,錄下他犯罪的證據!”
人證,物證,受害人,當場逮捕,以及過去惹過事附近的片警必然有所耳聞。所有要素在此刻備齊,隻有将對方铐住才能解決的程度。當我目睹着對方被送上警車的刹那,當我遭受那惡毒眼神一次又一次的威脅後。我望向車窗,對這個傷害了龍宮寺堅的家夥贈予唇語。
“再見了,呆子。”
我想,這是對這場鬧劇的最好結束語和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