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長短篇番外-佐野艾瑪死後時間線,不是同桌但是為同班同學的二人再相逢-
我盡可能用歌聲傳達着屬于自己的特殊心情,但很顯然,我比想象中更加笨拙、愚鈍、甚至因為害羞與難堪誤了時機。以至于最終,夏日的盡頭便是整場心動的結束。
你永遠都将青春永駐。
而我,則還要度過沒有你的無數春夏秋冬。
——題記
【一】
與龍宮寺堅再次重逢,是在椎名鶴15歲時捧着鮮花去公墓為父親祭掃的時候。那日天氣并不好,陰雨綿綿據說還将雨夾雪。馬上就要迎來高一,課程緊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她索性早已放棄了某些過去,直到面對龍宮寺堅時,她先是愣了許久,恍惚被打開了某個記憶閘門。繼而才緩過神來。
“龍宮寺君?”
他們曾經同校同班,但彼此完全不相熟絡。兩人一個坐在前排聽講,一個坐在後排睡覺。大抵是在學校中最不搭杆也不會搭話的那類同窗,唯獨太陽穴處的黑龍以及Draken的稱号給她留下極深的印象。
“……你是?”
面前的少女早已孕育成長出與幼年時不同的身姿面貌。文靜乖巧的臉蛋,讓龍宮寺堅對自己的前暴走族威嚴有些許的疑惑。但很快,龍宮寺堅塵封已久的記憶裡冒出了曾經和他一起在雪地裡露出絕不服輸神情的班委,一同回擊着高年級霸淩者一事。
“椎名嗎。”
零零散散的記憶讓人耳暈目眩,聽到龍宮寺堅稱呼出自己的姓氏時,少女羞怯一笑:“能在這裡碰見你,真是抱歉。太過唐突了。”
“……不用這麼客氣。”
正是佐野艾瑪剛去世不到一個月的日子。龍宮寺堅整日惶惶難以終日,颠倒日夜睡眠都不曾安甯。他将稀咲鐵太恨之入骨,但在關東事件後,稀咲鐵太也因車禍身亡。一時間,所有的很與怨似無處發洩,纏繞在龍宮寺堅還在活着的每時每刻。
龍宮寺堅時常來公墓。但他不是那種差勁到追去稀咲鐵太的墓碑前對已死的少年吐口水的家夥。他隻好每逢周末就來這裡與佐野艾瑪傾訴些無關緊要的話。但椎名鶴的出現似乎打斷了這整日的安排。龍宮寺堅看着對方那雙澄澈的眼睛,不由自主還是帶着點擔憂地開口詢問:“你是……因為什麼來這裡的?”
“父親殉職已有一年有餘,來這裡參拜也是初春的習慣。畢竟是公職人員,他生前的同事們都希望能在公墓這裡進行參拜。所以我時常在這裡走動。”
椎名鶴講話依然是那份客客氣氣的模樣,他記憶裡的少女總是以最妥帖的笑容面對所有人,龍宮寺堅幾乎沒見過椎名鶴的脾氣有多少變化。唯獨後來在與他制止旁人暴行的幾場合作時,她眉梢眼角的狠棘才能體現出她骨子裡的堅決與不肯服輸的意志。
再次重逢的同窗總是很難開口。錯過的日子會讓喜好和行為産生許多不知情的變化,時間能抹平青春的棱角,更何況唐突開口并不屬于龍宮寺堅的風格。他想了想甚至覺得,在此刻有些難以傾聽女孩的實言,他甚至有些尴尬想要逃離當場:“是這樣啊。請節哀,椎名。沒有什麼的話……沒有什麼的話我就先走了。”
“呐……所以,你呢?”
椎名鶴怔了怔,伸出手用有些微妙在揣測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腳步:“所以龍宮寺君為什麼要來到這裡?家裡什麼的問題嗎……還是?”
椎名鶴是罕見了解龍宮寺堅是養子身份的班幹部。他們在臨近高年級時,每個班級總要收取每位同學的家庭情況單、以及中學志願,或是未來職業規劃之類的報告單。而在彙報框内龍宮寺堅與開着風俗店的“父親”關系匪淺。這本就是老爹強迫要求如實相填的,龍宮寺堅在心底甚至有些少許恐懼這樣的秘密會不會被他人贻笑大方,傳來傳去成為把柄。但椎名鶴在收取報表時隻是微微掃了一眼,點着頭用口型沖他表示:“放心,我會保密。”
确實如此。
女孩信守承諾的能力甚至讓他有些懷疑這個小丫頭有間接性遺忘症,但當今天看見對方擔憂的眼神時,龍宮寺堅才明白,她完全記得他家的家庭環境,卻依然對他是否缺乏親人關懷這件事充滿擔心。
“别擔憂,不是我的父親。是……我的朋友。”
佐野艾瑪與稀咲鐵太。他們都超越了朋友這個詞的本身意義存在,可龍宮寺堅明白跟面前的少女訴說太多似乎毫無意義,本身還不如在此進行一場長話短說的交談。女孩自然是茫然的,聞言很快她可見的松了一口氣,仿佛是在替龍宮寺堅慶幸般感慨着:“是嗎,有依然在和叔叔好好住着就太好了。朋友的話……難道是暴走族什麼的嗎?要注意安全啊。”
他不明白,女孩為何要替自己表現出如此擔憂。或者說,女孩天生就是這一類愛管閑事的人罷了。龍宮寺堅不自然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根,沒經過太多思索終究是直率地開了口:“我已經不做暴走族了。”
“是嗎……明明以前,你總是喜歡自稱Draken的。”
男孩鼻尖微熱,女孩目光真摯。半晌,隻聽龍宮寺堅砸了咂嘴回答:“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要是有空的話,我們下回約着聊聊好了。放心,我不再是暴走族。我隻是龍宮寺堅而已。”
俗套的開場白以及某一股想要回歸正常生活的祈願之意在二人距離間迅速蔓延開來。椎名鶴先是略顯困惑的望向男孩,随後,她如同悟出了男孩想要踏出全新生活的一步,笑着點頭答應了。
“聽起來,我們還可以下次再見。龍宮寺同學。”
【二】
龍宮寺堅不太了解自己是存何居心将少女拉來咖啡店的,她從整體而言就和佐野艾瑪長得完全不同,甚至性格方向都帶着點疏離。他帶椎名鶴來到澀谷人流最多的一條街道,那家艾瑪時常去買小蛋糕的地方。少女則微微吃驚地捂住嘴:“原來這種地方還有這種店啊?”
……是根本不可能面對她時很好代入與艾瑪在一起的情感的。龍宮寺堅對此有些莫名的懊惱。接踵而來的便是一種對良知的譴責感。他在心底開始譴責自己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竟然用這樣的姑娘妄圖來添補佐野艾瑪消失在自己命運裡的空缺。艾瑪是獨一無二自己未曾守護好的存在,她的逝去更多隻能加重自己命運的空白,讓這份記憶譏諷自己的無能罷了。想着想着,龍宮寺堅沉下了眉眼,那些古怪而有着侵害性的情緒忽然襲來,幾乎将他的情緒包圍,一時難以抽離悲傷的海洋。
“龍宮寺君?”
“嗯,嗯?怎麼了嗎。椎名。”
女孩的呼喚使他短暫脫離了那種眩暈感。椎名鶴擔憂的目光使龍宮寺堅強行命令自己打起了精神。女孩伸手點着菜單:“你想要吃什麼?我來請客如何。”
“我邀請你來的……到不用這麼客氣。”
“第一次受到别人的邀請,我也不知道這樣做算不算對啦。實在不行,我們兩AA吧。”
椎名鶴淺淺一笑做出提議,少女完全是自己的普通、不,甚至可以稱作垃圾學校不常見的那種小姑娘。維持着獨立與倔強的自尊,在漫不經心中說出了似在傾訴“孤獨之意”的話語。龍宮寺堅大概能懂得這樣的氛圍,類似于Mikey在講他所作所為的初次般。
很遠。又很近。
巧克力慕斯和法式脆糖布丁擺在桌面上,兩人身旁各放着一杯奶酪拿鐵。那是店内的人氣招牌,對于初次到如此店面對點餐很是苦手的椎名鶴仿佛是救星的信号。“雖然也沒什麼用,隻是在賭這家店的大衆口碑真的如想象般好嗎。”
龍宮寺堅很想答還不錯,但他并不想讓椎名鶴多問起自己在這家店的事,便沉默地點了點頭。
重逢的兩人話不多。最開始的話題自然回想到最初那場冬日打架的前因後果。龍宮寺堅問起椎名鶴是否有在繼續修習自己的武學功底,椎名鶴搖頭無奈聳肩:“早不學了。”
“為什麼?”
“家裡人并不覺得學了有什麼用。我大概……當初也對自己并沒有什麼自信吧。”
懷戀的眼神中,龍宮寺堅仿佛能看到她影子中那個願與“惡意”争鋒相對的姿态。但很顯然,那份姿态被她自己面對現實後所埋沒,如普通的優等生一般,目前正在過着安然無恙,為學業盡心盡力拼搏奮鬥的人生。
“那個時候,我并不覺得你有多差勁。”
他們總是一前一後地坐着,男孩們總喜歡在幼時扯動女孩們的長發,來表達或是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試圖讓兩個人的關系更親密。大部分女孩們都會發火或是嬌嗔般啜泣,隻有椎名鶴在那時認認真真将同班的調皮學生唠叨了半個小時。打那以後,再沒有任何男生敢去拽椎名鶴的頭發。少女雖然不是什麼有多大職位的“學校幹部”,但在班裡心腸也是出了名的好。所以同班同學們都很尊重這位“班委大姐”,連龍宮寺堅這種與對方身處“兩種風評”的學生也不例外。
“我也并不覺得龍宮寺同學有多差勁。畢竟你總是喜歡為别人出頭。”椎名鶴用金邊櫻花小勺攪動着咖啡,接着淺嘗一口後露出驚訝的神情:“比想象中更有趣……更好喝的味道!”
“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你不是應該蠻經常……?”龍宮寺堅猶豫地開着口詢問道。椎名鶴眨了眨眼半晌才反應過來話中的意思:“嗯?你是在想我不是應該經常來這種地方……?”
龍宮寺堅不置可否,椎名鶴卻露出了仿佛正在聽笑話的表情,咯咯笑了很久。随即,她感慨着:“龍宮寺同學在這方面總是意外的天真呢。”
“不會有很多……同伴什麼的嗎。”
東京卍字會雖然已經解散,但在龍宮寺堅心裡,沒有比那些人更好能诠釋“同伴”的意義了。她如此優秀卻無法與他人達成同伴般的關系,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才對。
“現在想來,小學時的友情真是最純粹,最真摯的不是嗎。連同學間彼此的敵意仿佛都是過家家酒一樣的簡單。大家總是發自内心的有着集體榮譽感,根本不用太多互作深淺的試探。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和龍宮寺君在今日一起喝咖啡吧。”
這個世界,在兩人眼中似乎有着不同的困難程度。她講着他陌生的世界,他帶她走向無盡的未知。龍宮寺堅在這方面有些遲鈍,遲鈍導緻他甚至問出了直率的問題:“所以,你現在過的不好?”
“龍宮寺君,什麼是好,什麼又是不好呢?以那些正深陷困苦饑餓中的人來說,像我這樣的,應該是過的很好的人了吧。但……我并不想說自己過得很開心。”
很開心。
在東卍的日子裡雖然背負着各種奇怪的事件甚至起了很多沖突,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差點因為失血過多死去。龍宮寺堅并不後悔自己成為東卍的副總長,并不後悔自己作為“佐野萬次郎”的友人來擔當他的左膀右臂這樣的“責任”。隻要想起曾經和夥伴們一同在海邊看着晨光從地平線慢悠悠地升起,那一刻,他們所為的皆是同一理想,頑固又大膽地想要“稱霸天下”。龍宮寺堅覺得,雖然這三年出了許許多多的意外,但沒什麼能比得過享受這些經曆時真誠的開心。
這樣的自己,雖無資格享受幸福,但至少享受過盡興的戰鬥與同伴相依相靠的愉悅。而面前名為椎名鶴的女孩呢……?
“要是想說的話,盡管開口說吧。我也會保密的。”
龍宮寺堅盡可能保持着冷淡的神情來提升自己話語的可信度,他搔了搔自己的太陽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椎名鶴目睹這一切反而露出了釋懷溫暖的笑容。
“是嗎,那我要好好叨擾你了。龍宮寺君。”
【三】
女孩傾訴着進入升學率極高的學校的壓力,以及家庭方面缺失父親這個角色後母親對女孩嚴苛過頭的唠叨及人身攻擊。母親發狂時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暴力、辱罵、自身情緒的崩潰導緻的嚎啕大哭,甚至在不恰當的時刻還對街坊鄰裡宣稱是女孩失手打了母親。但實際上則是女孩的母親将木頭制的椅子、羽毛球拍,又或是麻布之類一切順手的玩意掄上了她的前額或是頭頂。女孩為了自保隻能不斷拿手遮擋,并且大呼小叫的用盡所有能想起的惡毒語言回擊。
“真不好意思,突然聊起這麼多有的沒的的事。我想她也是太崩潰導緻的情緒不甯,這件事沒什麼辦法改變,我說再多也隻有靠母親自己覺醒。更何況還跟你抱怨起來,龍宮寺君,這樣真的不會難受嗎?”
“啊啊,是我讓你講的,肯定不會吧。”
女孩還會道歉,道歉自己将這一團糟且對于龍宮寺堅有點難懂的心事說了出來。龍宮寺堅根本沒有母親的概念,可正因如此他更加神化了“母親”的形象。龍宮寺堅雖然對前因後果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但至少,他願意傾聽。
如同為了緩和氣氛般,他在女孩的追問下講起自己做暴走族的事。講起自己對摩托車的癡迷,講起他所目睹與認定的兄弟義氣。每一件事仿佛都從記憶裡蹦出來,活生生地展現在二人的對話交流之中。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咖啡廳的相會挪到公園長椅搭配路邊小攤販賣的三明治,後來又去了六本木新開的快餐店,再在彩虹大橋下東京灣旁舔着冰激淩,開始了每周新一輪的故事會。
他們總是相約每周末見面。那是一個适合女孩逃開一切束縛的好時機。也是龍宮寺堅在摩托車店當學徒後最适當的休息機會。起初龍宮寺堅都不明自己為什麼要應下每場見面,但他們仿佛在講述中就能整理好自己過去的思緒。都說,人不該回頭看,人隻有往前看才有愈發活下去的欲望。但如果不将過去整理好,困擾着當下的自己一事便永遠無法解決。
在東卍解散後,大家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曾經所有集會的時間。時間騰出了大半,卻始終因為習慣原因無處可去。可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但凡再相逢便會對“解散”一事有着新的見解。在澀谷頂點相聚後雖未收服整個東京都的暴走族組織,但在那時解散又是無可挽回的決定。
總長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更何況在聽完武道的講述後,龍宮寺堅認為,這是目前最能及時止損的選擇。
椎名鶴的出現淡化了這種空虛與無聊,龍宮寺堅開始下意識将對方加入了自己的生活。少女什麼都好奇,什麼也不讨厭。唯獨總是唠叨着:“吸煙有害健康,喝酒危害生命。”之類常聽的老套話語。龍宮寺堅則不厭其煩地重複着自己決心:“我從不碰這些。”
随即,少女便會露出滿足的神情與他拉鈎。
“拉鈎,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安穩的日子卻被突如其來的求助打破,他第一次在工作日接到女孩無聲的電話時,龍宮寺堅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你在哪裡,椎名?”
椎名鶴的聲音在手機那頭聽得朦朦胧胧又帶着低沉的喘氣音,環境的風聲很大。如同信号極差般,她猶猶豫豫,且帶着沉重的鼻音。一聽就是哭泣過後才會發出的聲響。
“我在,我在,我在學校呢。呼……龍宮寺堅,你能來,接我嗎?”
“等着我。”
龍宮寺堅毫無猶豫披上外套就沖出了摩托車店門,他騎上車風馳電掣般飛馳去了女孩用短信發給他的地址。私立中學總是有着嚴格的校規與傳統的風氣,校門口來來往往都是穿着校服光從面相看就是品行兼優的優等生們。校門的保安見到來者太陽穴處帶着顯眼的紋身,甚至騎着紅黑相間的黑龍摩托。急急忙忙将龍宮寺堅攔在校門外詢問來意。龍宮寺堅匆忙解釋後還是無法取得信任,他愈加氣惱,幾乎是拼盡全力甩開成年人的手,閃身闖入校園。
“我來接我的人。她作為你們學校的學生,正被欺負到躲在學校不知哪個地方掉眼淚呢,你們就這麼當老師的?”
怒斥惹來衆人圍觀,但龍宮寺堅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應該耽誤時間的時候,他随便扯過一個路過的學生用幾乎威脅的口氣逼問到:“國中三年級有個叫鶴的學生,知道她在哪兒嗎?”
“你,你,你說的是,在天台上待着的那個……?”
龍宮寺堅先是一愣,随後下意識咽了口口水。他擡頭瞥向了教學樓的頂端确實正站着衣裙翩翩飛舞的少女,龍宮寺堅完全想不到事情發展的會這麼要命。椎名鶴說着她習慣一個人,她想念過去純粹的日子,她被原生家庭的辱罵折磨但她想要諒解一切,而她所傾訴的一切一切正是笑着開口。龍宮寺堅沒有料到,少女微笑的假面後竟然隐藏着如此殘酷的決斷。龍宮寺堅拽着随手抓來的學生逼問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方得知女孩的母親今日來到學校大鬧一場後便再度離開。
“好像是因為她的愛好導緻她的成績下滑的嚴重……?總之在老師辦公室直接扇了巴掌就氣勢洶洶走掉了。老師好像對此隻是勸阻了一下,并,并沒有再怎麼處理。”
真他媽無情。
龍宮寺堅有時想不通的便是道貌岸然的“精英們”為何會如此的無情。仿佛這一切無情的舉動,都是理智壓抑着感情的借口。龍宮寺堅撒開控制着對方的手,跌跌撞撞如風似地跑向天台,當他推開天台門的刹那,少女回過頭流着淚的側臉在他腦海中刻下了極深的印象。她的身影融合在天空裡,仿佛随時都搖搖欲墜脆弱不堪,好像陶瓷娃娃一般帶着極其易碎的殼,輕輕一碰,就會變得支離破碎。
“啊——龍宮寺,堅君。你來啦。”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帶着亦如既往的敬語,臉上挂着處變不驚的笑,但那雙如紫陽花澄澈的瞳孔中,晨露般的淚珠滾動而出,滑成一條細線,跌落臉頰。
“鶴!”
龍宮寺堅大聲回應着她的名字。
“不許飛!”
他拼盡全力猛地沖到對方身前一把手拉住了對方的手。在女孩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強調着:“不是說好,說謊要吞一千根針嗎!為什麼,沒有等我!”
“我,我,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以為我早被世界的潮水所推開,所遺忘,所背棄。我以為我的價值早已被定型,而我将永遠按照這約定俗稱的價值觀發展下去。但是啊,龍宮寺堅,我遇見了你。我遇見了你,就仿佛開始了一場新的可能。
“傻瓜。”
龍宮寺堅罵了一句,卻以輕柔的手勁愛撫着她的發頂。很輕,很順,女孩的頭發滑過他的指尖,龍宮寺堅忽然想起,他曾經也這麼摸過一個目中帶着對自己仰慕的愛意女孩的頭發。但他很快便明白過來,身旁這個家夥,并不是過去的人了。
是啊。
人總該向前看。
“我在和你去原宿街頭時,不是,被星探看中了嗎……。我偷偷去事務所面試唱歌,他們說,我,我可以被選中參加‘偶像培訓’。但是電話打到家裡去,被母親發現了,得知我的,我的成績有下滑,就來到學校裡……就,就來質問老師……”
“那你的身上為什麼濕漉漉的?”龍宮寺堅邊安撫着少女的情緒,邊用自己的外套搭在女生肩膀上替她擦幹水漬。椎名鶴擡起那雙水汪汪正盛滿熱淚的眼睛,像是思考了片刻後繼續開口。
“堅君,我應該吞一千根針的。我騙了你。我……我已經不再是好學生了。我不想學習。母親說的再多,老師說的再多,我都已經覺得疲倦的不行了。我,我甯可去試試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其實是個壞孩子了。我也沒有朋友,有的隻是,隻是被問‘成績為什麼變得這麼糟糕’的明天……你,你讓我休息吧。”
“别說話。”
龍宮寺堅用食指放在女孩的唇邊,女孩的呼吸能從鼻腔處清清楚楚傳到他的指尖。他感覺癢癢的,同時,也明白了這是場比想象中更嚴重的欺淩事件。那渾身濕漉漉的水漬,恐怕是被同校那些優等生們捉弄嘲諷,以及在大庭廣衆之下丢臉後受到欺辱的證據吧。他将女孩打橫直接抱起,以絕對冷靜的口吻,用宛若每一場開集會時氣勢磅礴的嗓音,在天台上對整所學校的家夥們作以“親切的問候”。
“無論是自以為是的老師還是臭脾氣的學生。如果,你們中有一個人敢對這家夥下手的話——我就算追遍全日本。也會帶着人讓你們的耳朵、臉、腿、腳,通通都給我進到土地裡生根發芽。”
少女在男孩的懷中啜泣喘息着,但很快,椎名鶴領悟到這副場景竟然是被人公主抱下了樓梯。在這不到十幾年的生活裡,椎名鶴還未曾被别人如此直率的偏袒過,她害羞不止,将臉貼在少年寬敞的胸懷上竊竊私語道。
“…………放我下來啦,堅君。”
“别亂動。”
“我,我騙了堅君。你不生氣嗎?”
“沒什麼好生氣的。在我這裡,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更何況,最開始相遇時我也将你當做了别人的幻影,就讓我們将這一千根針相互抵消吧。鶴。”
【四】
“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姑娘。可是她已經去了天國。這一切,是因為我無法保護好我心愛的人。……未來我們最好不要太過親近。”
雖然這麼說,在交代過這個秘密後,兩個人的關系還是變得愈加密切起來。龍宮寺堅對此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并不覺得這是多糟糕的選擇。初中畢業後他讀了機工維修專業的藍領學校,學到了足夠多的技術讓他能夠在摩托車店獨當一面。他甚至開始準備盤下一間門面,借助着老爹風俗店的資金作為投資基礎,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摩托車店。
椎名鶴進了一所極其普通的高中,普通到完全看不出她曾經有着光鮮奪目的“優秀成績”。家中并沒有足夠的經濟和人脈可以将她硬塞進一所昂貴高端的私立高中。這件事竟順勢也緩解了她的壓力。母親對她的言語暴力在日複一日中變得麻木,接着就是習慣,最終母女仿佛在冷戰中,達成了一種不約而同的契合。關系冷淡但不再進行肢體暴力,卻更缺少了肢體的親密接觸。
椎名鶴時常會提前出校門去事務所做各種唱跳訓練。她在龍宮寺堅的陪同以及摩托車的接送下,順利達成了學校與事務所兩不誤的場面。
“我覺得我喜歡唱歌,堅。”
“我說過吧,在我這裡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
龍宮寺堅不讨厭椎名鶴做這種事,同理甚至成了她的“保镖”。如果有心之人試圖接觸椎名,用那種風俗店客人的目光打量着他摩托車後座的女孩。了解過世俗險惡的龍宮寺堅對此絕不會手軟。
椎名鶴很少閑下來,每逢周末還要去街邊做公演。作為練習生拿不到什麼錢的情況下,她便抽空去龍宮寺堅隔壁的便利店打零工。但他們依然能擠出時間在一起相見,吃飯,甚至在一起探讨如何裝潢澀谷街頭嶄新而流行的摩托車店面。尤其是龍宮寺堅決定獨立創業時,椎名鶴便十分支持地說道:“裝修的話我們也可以自己來弄啊,粉刷什麼的會減少很多開支。”
龍宮寺堅負責學習粉刷等普通技術,椎名鶴負責了解油漆水電裝修的價格市場。少女每逢談合約時便穿戴整齊,甚至細心地畫好了淡妝。她侃侃而談時與成年女性的模樣别無二緻,以一種平靜自如的态度宛若正是這家新店的“老闆娘”。
“是新婚夫婦共同創業嗎?”接活的工人們總喜歡好奇到多問一嘴。這讓龍宮寺堅和椎名鶴兩人相對小臉通紅,甚至一時無言。但在二人習慣後也不拒絕,反而笑着找到了打折的由頭:
“既然如此,再多給降低點價格如何?”
新店面裝修好後,龍宮寺堅常說要面見椎名鶴的母親好好理一理雙方二人的未來規劃,但椎名鶴總是笑着搖頭拒絕他的提議:“說起來,這一切也是為了做給她證明自己呢。堅也是,想證明給别人看自己的硬實力吧?”
兩個笨拙的家夥總是在一起試圖證明着自己的價值。幸好,龍宮寺堅的家人與姐姐們都很支持“阿堅獨立創業”這種事。椎名鶴的出現似乎是美好生活的催化劑。正道店長及舊日的夥伴們與這家店鋪的聯系逐漸加增多。椎名鶴的現身也慢慢被龍宮寺堅的友人們所了解。
指導林田春樹進行選址成立地産中介所,幫忙給三谷隆寫下藝術大賽的自薦信,相當自信替河田兄弟品嘗拉面的湯底。在衆人的注視與陪伴下,兩人在店内獨處的契機多了起來。甚至慣性将店面當做了兩人的“安樂小窩”。維修機車時的龍宮寺堅身旁有着跟着随身廣播練聲的椎名鶴。男孩低着身檢查着摩托車身的損壞,女孩一邊幫忙遞着工具一邊如百靈般在店内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椎名鶴送給龍宮寺堅的“開店禮物”是一雙顯眼到過分的摩托專用騎行靴。龍宮寺堅很少說喜歡,但椎名鶴曾嘗試勸他在夏天不要穿這麼厚的靴子,第二天看着他在三十多度的天氣時,照樣腳蹬這雙長靴走來走去。
然而龍宮寺堅很難給椎名鶴挑選禮物。對于“什麼都好奇什麼都有着喜歡點”的少女來說,這比直接告訴龍宮寺堅自己的喜好要難搞多了。龍宮寺堅思來想去,最終在椎名鶴生日時買了十盒咽喉糖滿臉認真地放在了對方手中,椎名鶴見狀哭笑不得。但她依然選擇将其妥帖收好,甚至隻是放在了龍宮寺堅店裡儲存着:“希望這些糖,能和阿堅一樣,一直陪我到出道日那天。”
“等以後賺錢夠多了的時候。無論是項鍊還是演出服都可以給你好好搭配了。”
龍宮寺堅最為困窘的日子莫過于開店的初期,但椎名鶴的存在仿佛就能招攬客人,雙方為了彼此不斷了解着對方的世界。雖然困難重重,但每一日都能因為能與對方相交相見而腳踏實地地繼續走下去。
原本以為,人生将如此安然順遂。可一切仿佛都從2008年被媒體和警方揭露的謀殺案開始産生無法逆轉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