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比起手被門夾這種連小事都稱不上的事情,他在乎的隻有一件事。
他擡起手,直晃晃的伸向風間柊。
風間柊的手又是一緊,他渾身都緊繃起來,綴着笑意的唇也抿緊。
緊接着,總是散在一側的碎發被人輕輕别在耳後。與溫熱觸感一同傳來的是耳邊興奮的叫喊。
“風間先生,沒想到你還有耳洞啊。”
隻見一直被黑發所遮掩的圓潤的耳垂下,有個明晃晃的耳洞。
風間柊下意識的擡起手,頓了頓,停在半空中。這時他才意識到,方才為撩起他的頭發五條悟靠過來,兩人的距離縮短不少。五條悟身上的熱量正源源不斷的向他傳來,雪白的發絲隻差一點就要碰到他。
好像有點熱。
這個連盛夏都要裹着風衣的人想到。
即使風間柊好久沒有跟人相處過,殘餘的禮節也提醒他和一個相知不到一星期的人保持這麼近的距離是不合常理的。
有點犯規了,但他并不打算拉開距離。
不知道風間柊在想什麼,等了半天都沒得到回應的五條悟不滿收回手,他盯着面前這個一看就在發呆的人。
“……風間先生,這時候走神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語調輕快的說出這句話。
後知後覺回神的風間柊這才想起五條悟問了什麼,也終于想起自己應該回答問題。
他擡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耳垂,有些恍惚:“不過是年少輕狂罷了。”
如同面對霧見奈尋道般,他再次給出這個答案。
“咦——”
五條悟拖長調,不願接受這個一聽就很虛假的理由。難得的是即便被人敷衍對待,五條悟竟然感受不到任何負面情緒,取而代之的是躍躍欲試。
面前這人就好像洋蔥一樣,拔完一層還有一層,而你永遠不知道裡面是實心的還是空心的。恰巧,五條悟對此很感興趣,也有時間和能力去完成這一偉大工程。
“年少輕狂——”
他細細琢磨這個詞,最終灑然一笑。
如果真的是年輕時做的傻事,那被頭發所遮掩的耳洞也不會好好的存活這麼久,它分明是等待着曾經琉璃色的耳釘能夠再次顯露人間。
五條悟意味深長道:“或許吧。”
*
新建的小區終于匆忙的安上路燈。昏黃的燈光把黑暗趕進角落,隻餘留越拉越長的影子。
五條悟不用回頭就知道有人在看着他,赤裸裸的眼神不加掩飾的暴露。
阿啦,果然是被吓到了吧。
五條悟不負責任的想到,畢竟他最後的時候可是說出了那句話,那句惡劣的話。對方可是完全被吓到,眼睛都瞪大了。結實的防盜門也是可憐的吱吱作響。
想到這,五條悟再次哈哈大笑。他猶如一個三歲頑童,對于自己的惡作劇表示滿意。
而現實就是,已經二十八歲的五條悟仍然對自己新找到的玩具很感興趣。
近處的高樓,風間柊倚着牆,房間裡的燈早已關閉。窗簾拉開一條縫,露出遠處漸行漸遠的人影。
等了好一會兒,人影消失。空氣中那股誘人的味道消散,美麗靈魂的光彩也隐沒黑暗,眼前隻剩刺眼的燈光。
他重新拉緊窗簾,屋子内是摸不着邊的黑。
點點銀光閃爍,照亮一小片空間,不知何時起銀絲遍布每個角落,妖異的銀光下,風間柊的臉顯得格外冷淡。黑色咒印蔓延到臉上,為他增添一抹邪惡。
他來到畫闆前,審視着那副花費一晚上的畫。寥寥幾筆勾勒出周遭環境,光暈細緻溫和,粗細線條交叉,即便還沒有上色也能看出作畫人畫技高超。唯一的問題是,這副以人為模特的畫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主角,隻有空蕩的背景。
“真遺憾。”
空氣中傳來歎息,風間柊臉上寫滿無奈。
銀絲纏繞住畫紙,下一秒,分崩離析。碎紙片在空中打旋,潔白似寒日的雪花,綻放出蒼白無力的光芒。
風間柊擡腳,繞過滿地狼藉。他的手指撫過沙發,隻餘留一片冰涼。
許久,風間柊笑了。他猶如單純的孩童,對陌生的世界報以極大的興趣與熱情。
——他笑的是那樣的純潔與真誠。
風間柊伸手碰了碰抱枕,溫和道:“他很可愛,不是嗎?”
被五條悟一直抱在懷裡的抱枕還留有餘溫,上面印着的偶像歌手臉上是如出一轍的笑容。紮着雙馬尾的少女碧綠色的眼瞳注視着風間柊,緩緩眨下眼,似是對他的話表示認可。
不由自主的,風間柊想起五條悟離去的那句話。
“風間先生,你很喜歡我的眼睛吧。”
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房間,在這個寂寞空虛的房間,空氣泛起點點漣漪,帶起一陣波動。無形的風吹動窗簾,樹影婆娑,喚醒張牙舞爪的鬼影。
風間柊垂眸,以一種興奮而又溫和的扭曲口吻輕聲道:
“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