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了。

我收回視線，開口催促道：“接下來要快點收拾了，朱利娅，我們要在天黑前回去。”

“哦、好！”

朱利娅沒再糾結自己是生是死，她把頭發用幹燥的毛巾包住，剛才疊好的衣服被整齊地放進行李箱裡。

像是想起什麼，她一邊蹲下來收拾箱子裡放好的東西，一邊擡頭看我，她的眼睛裡亮着純粹的好奇。

“姐姐這麼着急回去，是因為船長先生嗎？”

我忍不住愣了下神。

“……算是吧。”

大概算是吧。

這是我自己也困惑的問題。

“這、這樣啊！……姐姐！那個！”

朱利娅盯着我的整張臉像是被蒙了層粉色的薄紗，她突然站了起來，頓了下，又讷讷蹲回去，手慌張無措地在半空晃動。

“嗯？”

松開眉頭，我偏頭疑惑地看着她。

“那個、哦，對了！那個，姐姐知道羅密努斯是怎麼回事嗎？他真的死了嗎？”

一開始大概是想轉移話題，但說到後面，她誇張的神情慢慢斂起，變得陰郁，像是赫卡伯的質問再次響在她的耳邊。恐怕以後午夜夢回，她依舊會想起那位母親充滿瘋狂和仇恨的眼神。

“嗯，他死了。”我說。

“是嗎……是嗎，他死了啊……”

朱利娅的聲音放低，我坐的位置能夠看清她低下頭後的神情，她似乎是哭了，即使沒有流淚，她眼底的哀傷大概也無法用時間泯滅痕迹，反而曆久彌新。

不過，我才不會安慰啦。

人生就是由這種殘酷的事情組成的，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死亡……看久了就習慣了啦。

她抽了下鼻子，抿唇又擡起頭。

“羅密努斯他，姐姐可以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嗎？”

盡管朱利娅很努力掩飾情緒，顫抖的尾音和眼裡閃爍的水光依舊暴露了她現在的心情。

我眨眨眼，委婉地說：“兩周前，那個雨夜，他去了麥哲克街。”

“……”朱利娅臉色驟然蒼白。

“為、為什麼他要去那裡？那裡、安妮……”她近乎呻.吟地低語，“……媽媽也在那裡……”

她看向我，想要尋求一個答案：“……是安妮引誘了他嗎？就像媽媽、像媽媽那樣？”

“不，他是自願去麥哲克街的。”

“……怎麼會……”

“因為他收到了一封信，信裡約好了他們在那裡見面，私奔離開佩諾爾。”

“……私奔？！”

我憐憫地斂目看她，沒有說話。

看到我的表情，朱利娅的震驚凝滞了瞬間，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她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越發蒼白。

“不會是我。”她焦急地解釋，“可能之前我們有好感……但是從帕羅叔叔死後，麗塔阿姨就不允許我和羅密努斯再有任何聯系……我沒有收到過他的信，也沒有給他再寫過任何一封信。”

“嗯，确實不是你啦。”

我漫不經心地在她剛要松口氣時繼續說道：“但寫信的那家夥用的是你的身體，你很難解釋清楚。”

而且也沒人會信吧。

害死羅密努斯的确實不是朱利娅，但寫下信的身體叫做朱利娅，她和羅密努斯的死亡就無法脫幹系……赫卡伯·麗塔所說的，朱利娅害死了羅密努斯，某種程度上這麼說是沒錯的。

朱利娅瞪大眼睛，一臉茫然：“用的我的身體？！”

“你應該經常有像上次那樣的情緒異常吧？”

“是的……我經常那樣，有時候會很興奮、激動，覺得自己很高興，充滿精神，什麼事都想做到，有時候隻是覺得走了會神，爸爸還在半夜抓到過我夢遊……”

朱利娅頓了下，敏銳地反問道：“難道在麗塔阿姨來之前我又這樣對姐姐了嗎？”

我嗯了聲：“就是那個啦，你覺得是守護天使的那東西。不是在你的身體裡嗎？”

“什、什麼？”

聽到我的話，她的愧疚卡在了臉上。

“那不是媽媽的靈魂嗎？……爸爸說…我之前被安妮迷惑進了麥哲克還能活下來，都是媽媽的靈魂在我的身體裡保護我……難道不是嗎？”

聽着少女慌亂起來的詢問，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點，想起現在的氣氛，又努力地壓平了那點溢出來的笑意。

在森林回來的那個晚上，路和香克斯聊了關于朱利娅的事。

就像我推測的那樣，朱利娅有時候那些怪異的，仿佛被附體般的反應，路也有遇到過。在路第一次碰到這情況的時候，拉莫斯跟他解釋那是朱利娅的媽媽，她在十六年前進入麥哲克街後失蹤多年，至今都沒有音訊，不過朱利娅和她爸爸拉莫斯·斯威夫特都認為她媽媽一定是變成了女兒的守護神。

曾經的她是個性格溫柔善良的人，隻是被安妮影響了才會變成現在那樣的奇怪。朱利娅的爸爸這樣堅信着。

唔，當時聽到我是什麼反應來着？

好像，和現在差不多嘛，很努力憋笑了一會，隻是最後還是沒忍住。

“對、對不起，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路，我沒有嘲笑這個故事的意思……哈哈哈哈，可是……守護天使？……哈哈哈……”當時的我把臉埋進香克斯的懷裡，一邊低笑，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

香克斯的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他沒有說話，隻是看着我在笑。

我也不想笑得那麼過分啦，畢竟是個悲傷的事情，但是實在是太好笑了。

不管是那份命運，還是這個童話般荒誕的誤會……

我擦着笑出的淚花，憋着笑意擡頭看向路。

和香克斯平靜的注視不同，路皺着眉，似乎很擔憂地看着我。

而當時對路說的話，我現在看着朱利娅的眼睛，再次說了出來。

“……那個東西，——是安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