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蔣芸不要錢,說什麼都不要。
湯顯靈說的果決了,意思你收着零花錢,争執起來,蔣芸便雙目泛紅,眼裡含淚,“……我是你阿娘,一家人何必這麼見外,你和我生疏了,五哥兒你管着錢吧。”
他覺得蔣芸這會真的有點傷心了,那種又怕又傷心。湯顯靈略明白一些蔣芸意思,想了下說:“那阿娘把錢攢着,你先别急,攢着錢,有一日我要請訟師。”
蔣芸含淚怔住了,重複了遍:“訟師?”
“咱家鋪子重新開張,我賣朝食能賺到錢,胡家上次來鬧事要錢,有一就有二,就算沒有二,等我存夠錢站穩腳跟,機會到了總得還五哥兒一個公道。”
湯顯靈神色極為認真,“胡家坑騙五哥兒的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說過,請吹拉彈唱班子吹吹打打把胡家名聲搞臭。
不是說着玩的。
這件事他沒給蔣芸留下逃避的機會,目光清明又很堅定看向對方,說:“這事定要做,打官司告衙門,還五哥兒一個公道,你不要怕,我來做。”
蔣芸被看的定在原地,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應上了好。
五哥兒收拾鋪子去了,她立在原地,許久後一摸臉,才發現滿臉的淚止不住的滾滾落下。
五哥兒、五哥兒……
都怪她怯懦膽小護不住。
湯顯靈将盆碗簸箕拿到竈屋,沒一會,蔣芸擦幹了眼淚進來說:“我來洗,你昨個兒不是說要買豆腐嗎?念叨了一早上了,快去吧。”
“那行,阿娘交給你了,咱們晌午吃豆腐丸子,我看看還有什麼時興菜一并買了回來。”湯顯靈擦了擦手,竈屋收尾活交給了蔣芸,他拿了錢拎着菜籃子出門了。
正街寬闊,可供馬車四駕,中間就有擺攤賣菜賣魚賣豆腐的——不固定,小販有什麼賣什麼,湯顯靈直奔豆腐攤子,要了兩文錢豆腐,一邊走一邊逛,一看竟然有絲瓜,賣菜的是位嬸子,一直說她的絲瓜嫩,長得好,卻沒幾個人買。
湯顯靈想着絲瓜豆腐丸子湯,就問多少錢。
嬸子:“三文錢兩條,你别嫌貴,看看我家絲瓜,早早種下,長活的不多,現在吃可嫩了。”
“要了。”湯顯靈掏錢遞過去。
嬸子松了口氣喜笑顔開給小哥兒裝籃子。
“之後估摸絲瓜就多了?”湯顯靈跟着聊天。他其實不知道絲瓜什麼時候下來。
嬸子笑說:“還得一個月才正經下來,這條街就我家有絲瓜賣。”
看來絲瓜是夏天的産物。湯顯靈想。他拎了菜籃子道謝。
一路逛下來,又買了黃瓜,黃瓜是春季産物,奉元城外應該是農人多種植,沒甚稀罕的,一文錢能買三根。
到了街尾肉鋪,快晌午沒什麼人來買肉,鋪子前頭安安靜靜。
周香萍見了湯顯靈便熱情招呼,“五哥兒來買肉啊?”又誇贊:“你做的鍋盔真好,我早上拿回家一趟,我家大娘可稀罕了,她愛吃紅豆餡的。”
湯顯靈本來還猶豫吃什麼肉,現在決定今天菜單肉吃豬肉,因為都叫他了,便上前笑着搭話。
“孩子愛吃就成。”湯顯靈搭了句,看起肉,發現攤上瘦肉多,“瘦肉多少錢?”
周香萍說:“你說這塊豬裡脊,四文錢。”
五花肉六文,要是純熬豬油的油闆更貴些要七文,越是肥肉多越好,時下瘦肉便宜,更别提這塊裡脊半點肥的都不沾。
湯顯靈滿腦子都是:糖醋裡脊!鍋包肉!
“成,謝謝老闆娘。”
周香萍聽這個稱呼一下子笑了起來,便也稱五哥兒:“小湯老闆還要些啥?”
湯顯靈聽出打趣,露出腼腆笑容來。
他是不知道叫對方什麼稱呼,看上去比他大個四五歲,早上對方買鍋盔叫蔣芸嫂子,那就是跟蔣芸同一輩,但對方又年輕,總不能叫嬸子阿姨吧?
“我買好了,謝謝老闆娘。”湯顯靈給了錢。
周香萍麻利收錢給包好肉,遞過去。
“五哥兒現在做買賣,練得膽子大,人也會打交道了。”周香萍望着走遠了的五哥兒背影跟男人說。
朱四嗯嗯了聲,盯着自家攤子上剩的豬裡脊發愁。
天熱起來肉不好賣,瘦肉更不好賣,他們去定貨,可不能說光拿好賣的,那都是半扇或是一整隻的定,哪能輪到小老闆挑挑揀揀光拿好賣的。
看來瘦肉得拿回家自個炒片吃了。
朱四嘟囔:“瘦的塞牙,連點油水也沒有。”
……
晌午還早,湯顯靈想先收拾豆腐丸子,早一些炸了,這樣好放些。其實說天熱,屋子裡還是很涼快的,畢竟還沒到夏日。
“我把菜備着,暮食吃絲瓜豆腐丸子湯、蒜泥拍黃瓜,再炒一個酸甜口的糖醋裡脊或是鍋包肉——兩拼吧。”湯顯靈定下了今日菜單。
他将買菜日用的錢放在一個瓦罐裡,備用金單獨放在一起。這樣每日除開吃飯開支剩下的錢都能攢起來,之後請訟師也能從這裡面出。
蔣芸在院子裡說:“趁你爹睡着我去把衣服洗了。”
“知道了阿娘。”湯顯靈應。
開始備菜,豆腐沖洗幹淨放大碗裡,早上剩了半斤的五花肉剁成肉糜混着豆腐抓勻,泡好的蔥姜水一點點少量加入,開始添點點面粉,抓的有黏性。
豬裡脊切成條,這個是做糖醋裡脊。
寬點的地方切成筷子厚的片,刀背拍松散些,是做鍋包肉的。
家裡沒有澱粉,隻有半籃子土豆,湯顯靈是個吃貨,想了下,反正是下午飯,幹脆磨了幾顆土豆現成做土豆澱粉。
等沉澱功夫,早上做鍋盔剩下的邊角料,做了幾個餡餅,他和蔣芸的湊合一口的午飯,餅都煎好了,蔣芸還沒回來,湯顯靈擦了擦手往出走,剛出竈屋,擡眼一看,立刻道不好。
鋪子前頭也響起蔣芸急急忙忙聲:“五哥兒,天是不是陰沉了?我洗衣裳,發現變天了趕緊往回跑。”
兩人打了個照面。
湯顯靈:“先收了梅幹菜往前頭鋪子放。”
本來今日傍晚時蒸菜的,現在變了天。湯顯靈抓了把院子裡桌上晾曬的菜,昨個到現在天氣好,曬得還算幹,不過要是明個下雨——
那真是壞了。
“先擡到前面鋪子放着吧。”湯顯靈說。
四張桌子,二人一起擡到了前面鋪子。
蔣芸忙了一通,是半點不嫌累,光操心這四桌子菜了,眉頭緊皺,不自覺唉聲歎氣:“你才做買賣,好了沒兩日,怎麼就這麼不順當。”
一臉的愁苦。
蔣芸都快五十了,過去幾十年生活将蔣芸磨的沒主見、怯懦、自怨自艾、遇事唉聲歎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