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年直直撞進了一雙平靜毫無波瀾的眼睛,半晌才道:“好久不見。”
李龍騰沒由來地笑了,聲音輕而低:“胖了。”
許是面前這個消瘦的身影和記憶中的那個高大的身影産生偏差,李小年眨了眨眼睛,眼眶有些酸酸的:“坐吧。”
剛一落座,季止很上道地給兩個人倒了杯茶水,搬個了凳子定定地坐在李小年邊上。
“我出去打拼這麼些年,所有存款都在裡面,一共25萬多。”李龍騰從兜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往李小年面前遞了遞。
見李小年沒接,李龍騰笑笑:“嫌少?這已經算是我能拿出來的全部。給了你之後,我得在村子裡啃老了。”
“你不準備回去了?”
李龍騰語氣輕松自在:“不準備,落葉歸根嘛,而且我也有點想我爺爺我我弟了。”
李東聽到之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起身找了個地方躲着抹眼淚去了。
李小年思量着開口把銀行卡推了回去:“你考慮清楚楚,我們不一定能賺錢。你如果真的想加入,可以隻拿一部分。”
李龍騰又把卡推了回去:“我已經想好了,而且我留下了足夠生活的錢。”
“你知道的,我一旦做了決定,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是好是壞,我自有承擔。”
勸說無果,李小年把卡收下塞進季止兜裡,拿來合同看着李龍騰潇灑利落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仔細看看?”
簽完字李龍騰好像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神色放松無所謂道:“不看,字太多了。”
事情結束了,李龍騰卻沒有想走的意思,手指輕輕在塑料杯邊緣摩擦,手指被熱水燙得有些發紅。
季止什麼也沒說,識相地另外找了個地方蹲着,給足倆人交流的空間。
“對不起。”李龍騰首先開口:“之前那件事我不知道會牽連到你。”
李小年輕輕抿了口茶水,滾燙的熱水燙得口腔暖暖的:“沒關系。”
“你回來是回來結婚的嗎?”
“如果我說是呢?”
“可你不是同性戀嗎?”
“你知道還問?我看男人的眼光确實不怎麼樣,但是不代表我的人生就結束了,更不代表我要在一個無辜女孩子為我兜底。”李龍騰好笑地拿指關節敲了敲李小年的腦袋:“男人嘛,再找就是了。”
“你聽誰說的,我要結婚?我爺爺還是李虎躍那個大嘴巴?”
“我猜是李虎躍,這小子嘴上就沒個把門的。”
“你說你怎麼見我的眼神那麼怪,原來在你的眼裡我是一個被男人傷了心之悲痛欲絕回村騙着女孩子當同妻的渣男啊。”
李小年默默在心裡說了句現在不隻我那麼覺得的,而是全村都那麼覺得的。
這邊李小年和李龍騰聊着,季止在家門口沒幾步的地方發現了蹲着地上抽旱煙的李東。
李東看到季止出來,抽旱煙的動作一停:“你出來幹嘛?”
季止沒好氣道:“給你大孫子和小年點一點私聊的空間。”
李東了然地把煙槍往地上敲了敲,敲出一地的煙灰:“是的,倆娃娃好久沒見了,是應該聊聊。”
此句終了,李東便不再說話,叭叭叭隻顧着吸煙。
季止嫌棄李東身上的煙味沖,找了個遠離李東的地方打小遊戲。
一局終了,看着手機上那行大大的新記錄,季止滿意地舒展了一下有些緊繃的手指頭,準備再來一局。
“你們同性戀是怎麼談戀愛的?”李東表情和吃了屎一樣。
季止擡頭看了眼李東。
李東心虛地挪開視線,仿佛這是他對于過往思想觀念的最後擁護。
“和正常人一樣。”
“沒了?”
“沒了。”
季止不喜歡把同性戀這個群體特殊化,在他看來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在本質上來說沒有什麼差别。
所以偏愛與謾罵都源于他的特殊。愛他之人愛他特殊禁忌,恨他之人恨他不顧綱常。
愛他之人将它高高舉起,卻從未問過它的意見,恨他之人恨不得踩它入泥,以成見困它于高閣。
隻有哪一天這個群體不再特殊,各種意義上的不再特殊,這才是同性戀群體所希望的。
“我想不明白。”
“那就不要想了。”
季止回頭,剛好看到李龍騰起身道别。季止潇灑地沖着李東揮了揮手,大步流星地朝着屋裡走去。
李東面色複雜地看着季止離去的背影,李龍騰悄無聲息走到李東旁邊,低頭就是李東有些謝頂花百的頭發。
李龍騰輕輕道:“爺爺,解決了,我們走吧。”
李東顫顫巍巍擡頭,有些花的眼睛好半天才聚焦:“你昨天跪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是真心的還是氣我的?”
李龍騰知道李東想要什麼答案,卻不願違背本心,隻說:“回家吧。”
李東惡狠狠拿煙鬥敲在李龍騰頭上,怒喝道:“我上輩子就是欠你的,也欠你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