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鬼,乃至真神,皆可一劍殺之。不論誰,隻要死在他劍下,來世即便投胎身上也會有一道疤。”
“你也可以把這道疤稱之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天罰。”
惡鬼聞之一震。
她有過耳聞,聽說無虛宗出了個無心之人,乃是天道的化身,是這世間的審判者。
而他的名字是……沈卿言。
惡鬼不敢再造次。
因為很快她見識到了厲害。
鬼打牆消失了。
沈卿言的劍穿透了木門,劍尖堪堪停在沈晚棠的心口前。
鬼氣突然消失。
一門之隔,他聞到了師妹身上獨有的淡淡海棠花香。
聞到熟悉的氣味,他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他收了劍,打開門,視線于黑暗中上下掃了一眼沈晚棠。
随後,目光落在她的床上,問:“他來了。”不是疑問,而是平靜的陳述與笃定。
沈晚棠後退幾步,擋住他的視線。
她的身上未披外衣,隻穿了單薄的幾件衣裳,襯得她身姿要比平日裡更瘦些。
她擋在他面前,很難擋住他的視線。
便指着一個方向,開口道:“師兄,他方才被你一吓跳窗逃走了。”
“你想救一隻惡鬼?”
沈卿言的黑眸沉沉盯着她的臉,仿佛已然識破了她的伎倆。
一種無形的壓迫落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無辜,輕聲道:“師兄為何不信我?他确實已經走了,師兄若再不去追恐怕來不及了!”
沈卿言不信,大步越過她,一把掀開被子。
他道:“至純至善自然好,可若是善到縱惡行兇,就是愚不可及。”
借着銀輝,他回頭看去——
裡面空無一人。
“師兄,你早知他會過來自尋死路所以一直等着,我若真想救他,白天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告訴她。”
沈晚棠有些失落,語氣也低了下來,自嘲一笑:“師兄總是相信自己的感知與判斷,從不曾相信過我。”
這話無端勾起了沈卿言許多回憶,他的黑眸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
他希望師妹能早日修成無情道,早入仙途。
當小姑娘揚着明媚的笑尋來時,他隻會問她:“今日可有悟出什麼?”
于是,小姑娘的笑顔不見了。
局促不安的把手裡的東西藏在身後。
像這樣的回憶有許多,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記得這麼清楚,就連師妹每個代表着情緒的神情他都記得。
雖然記得,卻無法理解,更無法共情。
就如此刻,他看着師妹,無話可說。
随後,師兄追了出去。
沈晚棠看着他離去的方向,臉上的任何情緒都瞬間消失不見。
眼底的溫順良善似被冰霜凝結。
她想,師兄想救誰,她便殺了誰。
早在鬼打牆消失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用符把惡鬼送走。
此刻的錢家,大概隻有死人了。
也的确如她所料。
沈卿言踏入院中,濃重的血腥味朝他襲來。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一步一步靠近泥屋,手中的問心劍攥在手中,一道寒光折射在木門上。
“嘎——”
推開門,常年失修的木門發出怪異的聲響。
門推到一半,似是撞到了什麼突然停住。
他垂眼看去,是一個小孩的腿骨。
是那個孩子——他死了。
或者說,他早就死了——那隻惡鬼逃了。
往裡深入,劍尖挑開蓋在地上的大紅衣料——嫁衣。
嫁衣下蓋着的是錢氏顫抖的身體,她躺在地上抽搐不停。
再挑開擋住她臉的大喜紅蓋頭,露出那張被燒傷毀容的臉。
錢氏瞪着一隻眼睛直勾勾看着居高臨下的沈卿言,哆嗦着手指着床上。
因為驚吓過度,以及舌頭也被燒傷過,她說不出話來。
沈卿言不需要她說話,他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想說,她的丈夫死在了床上。
他現在隻在意兩點:
人怎麼死的?惡魂逃去了哪?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了錢氏染血的手上。
這裡三個人,男人身中數刀,女人雖然完好,手上卻全是血。
至于孩子,不過是個器皿。
“聽說過因果論嗎?”
沈卿言的劍尖上是紅豔豔的蓋頭,他說:“這嫁衣我在張家見過。”
“你們将人沉棺,穿嫁衣,可是在配陰婚?”
“嗚嗚……”錢氏惶恐的樣子似是害怕他會殺了她,于是搖頭否認。
“我不殺凡人,你壽數已近,誰也救不了你。”沈卿言的語氣始終平淡,仿佛沒有任何情緒一樣,他說:“但我可以告訴你,你們究竟因何而死。”
待他說完,錢氏的氣息也弱了下來。
也許是聽完後驚吓而亡,也許真的是生命走到了盡頭。
錢氏臨閉眼時,沈卿言的兩根指節泛着微光,輕扣她的額心。
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