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鹹嘉側身坐在床榻前。漆黑孤月夜,裴宗沐浴出來。見妻子握着并蒂蓮木梳,坐在床邊出神不禁上前去。“嘉嘉。”
裴宗情真意切,他半跪着說:“你不要聽乖乖胡說。阮阮她小孩子,看什麼都覺得高大。不過是個普通……”話未說完就被擋住嘴巴。
柳鹹嘉白皙的手指素指纖纖,顫抖的蜷縮起來白指。她問:“他們又來找你了是嗎。”
裴宗閉上眼睛,“是我找的他們……嘉嘉!我沒有辦法,阮阮丢了,不知所蹤。我搜遍整個義州都找不到阮阮,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隻要能找到阮阮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像是為了确定什麼,說服自己。柳鹹嘉哭泣的抓住裴宗的手,哽咽地問:“你求了他們,所以阮阮回來了,對嗎?”
裴宗确實是從九耳那裡得知女兒的行蹤,但那時阮阮已經和牧善逃回義州太守府,裴宗去時剛好趕上趙玺追來。
裴宗不願告知柳鹹嘉這些,若是讓柳鹹嘉知道九耳他們寸功未立,就這麼纏着他,妻子隻怕還得崩潰。一個趙玺就夠她難過的了。
為了防止柳鹹嘉對九耳他們過度感恩,裴宗沉吟片刻道:“無論如何,若不是他們告知我阮阮的消息。隻怕阮阮還會在義州太守府門口被帶回去。那天我若回來晚一刻,乖乖現在都不會回到我們身邊。”
憤怒的一錘床側,裴宗陰沉冷怒,“不過,我不打算答應九耳的事。他們癡心妄想,這些日子你和阮阮就别出門了。我就不信晾他們一年半載,他們還不死心!”
柳鹹嘉奇道:“這話從何說起,他們求了你什麼事?”總不至于比譚磐雲還為難。
裴宗似笑非笑,看了妻子一眼。
柳鹹嘉情不自禁摸了摸垂在腰間的長發。
裴宗淡淡道:“他們想讓我舉薦趙玺入朝。”
“什麼!趙玺和九耳他們勾結到一起了?”柳鹹嘉騰一下子站起來,激動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九耳的人怎麼會認識趙玺,不對不對,趙玺的人怎麼會知道九耳。好端端的,他們為何要讓你舉薦趙玺入朝?!”
裴宗冷笑:“是啊,趙玺如果想歸順。大可以乖乖向朝廷遞降書。若是想歸順的有體面一些,大可以在隴西鬧出些事非,等朝廷圍剿之際再乖乖歸順。”
“趙玺兩樣都不做。勾結九耳,聯系九耳讓我舉薦他入朝,說他想歸順?傻子才信!”
柳鹹嘉凜然道:“十年前九耳就想讓你做他們的領-袖,你為了我和阮阮把他們拒了。沒想到如今他們又看上了趙玺——那個趙逆,到底是怎麼和他們聯系上的!”
裴宗對此淡淡,并不在意。“九耳部落神隐于大漠之中,隻有他們主動找上别人的,沒有能主動找上他。大抵是趙玺先前名聲在外,入了他們的眼……”
裴宗遲疑片刻,也有些不解:“趙玺總不至于還想着和我做親家?!”
柳鹹嘉不解:“這話怎麼說?”
裴宗越想越冒冷汗,耳旁不斷回響氣趙玺擲地有聲的隐忍:倘若我不是趙逆呢?!他眼睛明亮似乎被傷到了,冀望卑微而渴求,驕傲的低頭。
若趙玺不是趙逆,這樣一個少年對女兒低頭,裴宗是會很喜歡這個女婿的。
裴宗欣賞趙玺,但他不願意要這樣的女婿。
裴宗慢條斯理地道:“如果趙玺不想做趙逆了,他想歸順朝廷隻有兩條路可走。可自己遞交降書歸順朝廷,少不了被打壓清算舊賬。他手無談判籌碼,昔日所作所為被翻出來,恐怕連家人和自己都保證不了。何談娶妻生子?這是自掘墳墓。”
“若是大鬧一場再興波浪,攪合的翻天覆地。引朝廷去收服他……隴西地界除了各位武将,文官能主事的隻有我和程修兩個人。自古受降這一件事都是武官征戰文官摘冠的。程修是天子巡視的刺史,他來義州代理不過是做個長官。”
“義州太守是天下第一太守,文武兼備。隻怕收服歸降一事會落在我頭上。趙玺想和我做親家,自然不願讓部下和我手下打仗。也不願意和我關系惡化。所以才另辟蹊徑。”
柳鹹嘉洞悉的抓住漏洞,她道:“不對啊。朝廷一直想斷了你手上的兵。未必就會讓你領兵平亂。許是會讓隴西将領就去平亂,讓你或者程修一人去接受趙玺的歸順。未必就會和你對上。”
裴宗颔首,“是,這也是種可能。大抵趙玺在阮阮的事上太膽小了,他不敢賭,被九耳鑽了空子。才引我來當這個中間人。”
“這個趙玺!他瘋魔了。”
柳鹹嘉蹙眉道:“他究竟知不知道九耳是做什麼的。九耳那些人他們有這麼好心?趙玺借他們的手歸順了朝廷隻怕也是假歸順。”
裴宗微微地笑:“本來趙玺也不是真歸順。他并不認可雙帝所為。”
裴宗不想承認,但趙玺确實和他年輕時很像。
九耳終于找到了他們領袖。這些年,他們就差把裴宗或者趙玺這樣的人打入朝廷了。
十八年前裴宗拒絕過一次,十年前裴宗拒絕過一次,如今,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新王。
柳鹹嘉憂心忡忡道:“我怕隻怕,趙玺年輕氣盛。一心隻被女色懵了眼睛,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什麼樣的深淵。隻怕還會自得自己手上擁有了這麼一支強大的力量,任他所向披靡。”
裴宗淡漠拿定主意,“無論如何,趙玺和九耳勾結比他做趙逆還可怕。我知道九耳是個什麼地方。我斷不會讓阮阮跟着他擔驚受怕,吃苦受罪。”
柳鹹嘉依靠的握住丈夫的手。裴宗高大的立在他身旁,她輕輕地道:“我知道。阿宗是個好父親,好丈夫。為了我和孩子你犧牲了太多。”
裴宗大笑的抱起柳鹹嘉,得意的說:“怎麼能叫犧牲呢。我妻女在手,老婆孩子熱炕頭,如今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頓了頓說:“不就是女兒的事讓人操心些嗎。孩子都是讨債的,你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多操點心就多操點心吧。”
夫妻二人倫敦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