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程修府上。書房傳來摔碎瓷的聲音。
明泰正氣急敗壞指着門口,不可思議的問:“那些都是什麼人?隴西什麼時候有這樣一股勢力!”
程修也說不清,不過他對隴西這些黑袍人還是略有耳聞的,他說:“不清楚是什麼勢力。隻知道原先是鹽鐵奴出身,非常善于冶鐵,兵器精良。流竄大漠各部,也不知有多少人,背後有多少勢力。”
“呵!”
明泰正冷笑一聲:“不清楚?不清楚他們怎麼和趙玺攪合在一起的。”
程修跪下伏罪。
明泰正仍餘怒難消,拍着桌子震怒道:“我看那個裴宗也有問題。他不是天下第一太守嗎?他幹什麼吃的!竟然有人能出入義州如平地。”
明泰正緊盯着程修,道:“你說,裴宗這是怎麼回事?”
程修嘴角泛苦,苦苦一笑。他是恨裴宗入骨,恨不得抓到裴宗蛛絲馬迹,揪住他的把柄讓他萬劫不複,跌落深淵。
可程修的良心,卻無法讓他胡說。
無論七皇子怎麼暗示,程修就是說不出裴宗和黑袍人有勾結,故意放他們來幫趙玺的。
至于裴宗和趙玺是一夥的……
程修更說不出了。
縱然,他曾經懷疑過!
可現在,程修見識了趙玺的瘋狂。
趙玺要裴幼溪,是羞辱七皇子,也是羞辱裴宗。
眼下,程修再不甘願。也得承認,裴宗不是勾結了趙玺,是得罪了趙玺。
——且把趙玺得罪的死死的,女兒也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
程修咬牙說:“殿下,那趙逆分明是想借您的手,置義州太守于死地。”
“你看,趙玺故意把您約在義州太守府,又堂而皇之的宣布他要裴宗之女。這分明是挑撥。”他想置裴宗于死地。
明泰正聽不得這些,勃然大怒道:“你在替裴宗開脫?!”
程修說:“臣不敢!”
“裴宗身為義州太守,保護殿下是他的職責。裴宗在義州太守府令殿下受辱,其罪難逃。”
“可與趙逆勾結一事,還望殿下三思。”
程修不想說,也不得不說:“裴宗已經賠進去一個女兒了,難道要再賠進去一條命?殿下才覺得裴宗忠心嗎。”
程修并不想替裴宗說話,可此刻他隻感到心寒。
若非朝廷的命令,裴宗犯得着得罪趙玺嗎?
鹹嘉嫁給裴宗後,就生了這麼一個女兒。
裴宗膝下就這一脈血,如今被狼崽子惦記上。七皇子還要栽贓裴宗和趙玺勾結!
饒是程修亦想緻裴宗死地,也斷然做不出如此冤枉人之事。
柳鹹嘉是不會瞧得起一個無恥、以莫須有定罪她丈夫的人的。
程修不願幫兇,沉吟說:“當務之急是先除趙逆,此徒窮兇極惡,無視朝廷命官,怠慢殿下。此人不除,朝廷臉上蒙羞。”
明泰正嗤冷一聲,“今日就是趙玺的死期。”
飛鳥掠過義州太守府書房,消失在濃墨樹林裡,歸巢歇息。
将領們紛紛圍在趙玺身邊,擔憂重重地問:“今日之事,七皇子必定會降罪義州太守府守護不力。這可如何是好?”
裴宗一攤手,慵懶的不以為然,說:“七皇子好大喜功,冒險赴趙玺的宴關我們什麼事。”
七皇子太渴望有人給他跪下了,一步錯步步錯。晉感帝登基後,他底下這些兄弟熱油烹火,一個個早就瘋了。
裴宗歎然地說:“趙玺是晉感帝都頭疼的趙逆,征服此逆賊,何等有成就感。那七皇子赴宴之前就該想到這其中有詐,他如此迫不及待登門,要麼蠢,要麼低估了趙玺。”
将領問裴宗,“依大人所見,義州太守府可會遭牽連?”
裴宗說:“牽連恐怕是躲不掉的。不過當務之急,七皇子應該會先去對付趙玺。吩咐兄弟們,最近可以歇歇了。七皇子隻怕不會用我們去誅趙玺了。”
說到這裡,裴宗突然想到什麼,略帶着急的叫住部下,說:“快,快速去查一查趙玺如今人在哪?”
趙玺今日如此羞辱七皇子,隻怕七皇子不會饒他。
但願趙玺逃命去了,萬一去見阿阮,牽連了女兒……
義州府兵走了之後裴宗仍不安心,又叫來親密侍從,低聲吩咐兩句,送上信物,壓低聲音說:“速速查清趙玺在哪。若是九耳不說,不必與他們談條件,速去雍州找譚磐雲。讓譚磐雲住到柳家去,與我妻女同行。”
“知道了。”
*
清冷黎明,山巒孤影下的樹林小道,凜冽站着放哨的黑袍人。目如隼視,靜觀八方。
九耳先生摘下兜帽,穿着黑袍來到趙玺身邊,說:“趙都侯,心願了了,也該逃命了。”
趙玺岩岩若松,有玉石般的精美,又有松翠般的傲然。如此俊朗的一個少年枭雄,此刻面孔怆然,凝望着黎明未陽的東方說:“哦?心願哪裡算了了呢。”
“思念入骨噬心,見一面還想見下一面。上一刻見了,下一刻就更舍不得離開了。越見越想,越想越見,飲鸠止渴,哪裡是個夠呢?”
九耳苦笑說:“趙都侯莫要再難為九耳了。”
他倚老賣老,攤手說:“我老了,比不得您敢想敢闖。”
黑袍人遠遠聽到追兵的馬蹄聲,附耳上前彙報。
九耳先生再次道:“趙都侯,您真得走了。人已經追來了,全是朝廷的高手。沒有裴宗的人,您周旋不得了。”
趙玺釋然放松,閑适笑道:“那我就高枕無憂了。七皇子生性多疑,他若覺得裴宗與我勾結,必然會試探了再試探。此番追兵裡沒有裴宗,我的事就成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