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聘用文件發到各個科室,産科新聘任的副主任醫師隻有一個:傅泓之,括弧副教授。
臨床、教學,雙料副高。
花斐第二次提請副高,按照職稱管理辦法,醫師系列隻允許提請兩次副高,第二次落選,除非脫離嘉大系統,否則這輩子不能再申報高級職稱。
花斐拿着文件,面色之冷讓辦公室裡所有人汗毛都要豎起來。
她把紙掐在手裡,沖進田慰慈辦公室,拍在桌子上,點着傅泓之的名字:“援邊前答應過我什麼?”
田慰慈從小山一樣的書本雜志裡直起來:“你自己不争氣.畢業幾年了?一篇SCI都拿不出來。”
“行,支邊援疆的時候,誇我新時代好醫生,輪到職稱了,又都不算數了。”
田慰慈也着了氣:“臨床科研,就像醫生的兩條腿,你臨床再厲害,沒有科研等于缺了一條腿,你能跑得過人家?”
“蒙朝霞連雙胎分娩都處理不了,臨床那條腿早截肢了,就因為發了兩篇破文章,年限還沒到破格晉升。說什麼兩條腿,就是唯論文論。”
一想到蒙朝霞竟然騎在她頭上好幾年,花斐肺裡一股怒氣橫沖直撞。
“别的同門互幫互助,良性内卷,就你兩跟烏眼雞似的鬥得你死我活。不對,這麼說不客觀,人小蒙從來不和你計較,是你揪着她不放。那件事過去這麼多年,大家都朝前看,就你還沒邁過去,天天針對小蒙,有意思嗎?”
花斐和蒙朝霞同一屆,成績不相上下,又都選了産科。
年級第一第二投入門下,田慰慈當年還竊喜了一把,要是知道她兩會劍拔弩張到此等地步,給田慰慈個諾貝爾獎他也不要這糟心弟子。
田慰慈本想培養花斐接替他行政副主任,按頭讓她寫文章晉副高,這丫頭一點也不明白導師良苦用心,不寫文章不說還到處惹是生非。
“我揪着她?她要沒有錯,我能揪她什麼?”花斐在導師面前也是得理不饒人,說話直的跟沒長腦子一樣,“不說蒙朝霞,我沒有文章我認了,為什麼給這個姓傅的?”
看見産婦不停車,醫風醫德都喂了狗。
田慰慈沒耐心和她犟,激活電腦:“來,過來。”
他打開pubmed,輸入hongzhi fu,按下放大鏡,跳出來三四頁文章列表。
“看看人家的文章數,看看人家的影響因子,看看人家的被引用率......給個正高都綽綽有餘,你再看看你!”
田慰慈又輸入fei hua,孤零零的一篇一作SCI,還是博士畢業發的。
花斐冷笑:“呵,原來又一個高分低能論文怪。要我為了晉升,浪費臨床時間寫這些,我甯可不晉。”
田慰慈本想降維打擊一下,讓她反省反省,結果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
田慰慈捂着心髒:“走走走,讓我靜靜!再呆下去,心絞痛都要犯了。”
花斐轉身就走,望着她六親不認的背影,田慰慈不自覺歎了口氣。
過了一會,門猛地又開了,花斐卷了進來,帶了一瓶常溫蘇打水,二話不說收走了桌上的虹吸管:“心髒不好喝濃咖啡,師母才出門,你就堕落了。”
“好不容易清淨兩天,你又來說。”
田慰慈說着,冷不丁手指裡夾的煙也被抽走,無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放了兩個支架了,再抽下去,您這冠狀動脈得摞成萬裡長城。”
田慰慈沒好氣:“沒點火,就是夾着過過瘾。讓你走就走,非要回來埋汰我!”
“你以為我願意回來啊?這不是還沒彙報工作?”
援邊一年,回來要向分管主任作工作總結。
田慰慈被花斐一氣都忘了正事。
除去科研,花斐其他能力還是很令田慰慈滿意的,他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
彙報完,已過了飯點,花斐定了兩份外賣。
田慰慈看到花斐提上來的飯盒,眼睛亮了:“紅燒肉!!!”
一年沒吃過紅燒肉,田慰慈胃裡饞蟲蠢蠢欲動,掰開筷子:“算你有良心。”
“隻能吃三塊啊,吃完我得消滅證據。被師母知道,你保準又出賣我。”
田慰慈腮幫子鼓鼓的:“别瞎說,我什麼時候出賣你?”
“沙琪瑪的事還沒算呢?”
田慰慈血糖高,心髒不好,被身為内分泌科主任醫師的老伴死死盯着,頓頓低鹽低脂糖尿病2号飲食。
這老頭嗜甜,沒了甜食等于沒了半條命,經常耐不住,偷偷摸摸吃。
他吃上管不住吧,還特沒膽。
上次被師母搜出來在辦公室藏一箱子沙琪瑪,立刻就把責任推給花斐,害花斐被師母耳提面命一頓罵,他躲在後面裝無辜。
三塊份額吃完,田慰慈筷子還沒夠着第四塊,筷子就被花斐夾住不能動彈了。
“再吃一塊,行不行?”
花斐掏手機:“不怕我給師母現場直播,您可以紅燒肉自由。”
田慰慈癟着嘴,委屈巴拉地默默放下了筷子。
花斐收走垃圾,清理了桌面,順手給田慰慈泡了一壺援邊所在地産的普洱茶,關上了門。
一會,幾個主任要碰頭,商量下一季度人事安排。
花斐性格直來直去,說話不中聽,可她也有一個長處——就事論事不記仇,有時候還很貼心。
至少給自家導師買紅燒肉以及在師母面前坦然背鍋的時候很貼心。
從田慰慈辦公室出來,花斐扣了瓶冰可樂,拎着去了她經常透氣的地方——二樓小花園。
“OA網登了,她真的沒晉上。”花架子下傳來尖銳的帶着幸災樂禍的女聲。
花斐聽出來,是被她趕出去的住院醫。
她沒在意,擰開可樂喝起來。
“一個人申報都沒上,太丢臉了吧。”
另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說着同樣幸災樂禍的話。
灼熱的風撲面而來,花斐感到難以名狀的郁熱,想再喝一點可樂,卻發現瓶子已空空如也。
“給,”一隻修長白皙的手遞過來一罐凝結着水珠的可樂。
傅泓之穿着灰色襯衣,冷不丁站在她前面,襯衣修身,在胸前形成飽滿的輪廓。
可能是陽光太豔,花斐被晃得眼花了一下。
見對面的人有點詫異,傅泓之微笑解釋:“不小心多買了一瓶。”
花斐垂下眼眸掃了一眼。
有的女孩比較謹慎,不會随便喝别人的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