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花斐冷冰冰,“救死,不救窮;扶傷,不扶貧”
“可我真的沒有錢。”
“那是你的事。”
劉芳血濾,每一分鐘都在燒錢。
花斐說得在理卻無情。
傅泓之擔心這麼僵下去,劉芳領不出藥來,血濾中斷的話會嚴重影響預後。
他摸出一張信用卡,好歹關鍵的前12小時血濾别斷了。
熟料他剛有所行動,就被花斐惡狠狠攔住:“不許墊!”
“為什麼?”傅泓之不可思議花斐居然攔他,替人墊付醫藥費在産科不是新鮮事,花斐自己也幹過。
“你幫得了他一時,幫得了他一世嗎?如果連自己的錢都拿不住,将來怎麼養孩子?”
傅泓之驚詫地看着花斐。
“看什麼?我說錯了嗎?”
“你沒錯,”傅泓之把信用卡收回去,“是我錯了。”
胡金不是沒有錢,隻是他的錢和他一樣掌控在母親手裡。
胡金要自己去對抗強勢的母親。
他需要自己長大。
傅泓之終于知道花斐為什麼非要保住劉芳的子宮了。
愚昧觀念在很多家庭根深蒂固,對胡老太太來說,劉芳這個人或許不如子宮重要。
花斐早就看透了。她隻是一個醫生,沒有能力去除陳腐的觀念,也明白劉芳沒有勇氣脫離這個家庭。
她拼盡全力保住的不止是一個小小器官,而是劉芳在家裡的立足之本。
傅泓之想到此,心情格外複雜。
為劉芳,更為花斐。
她不可一世的外表下,到底品嘗過多少人情冷暖?
時間過了零點,該回去了,傅泓之和花斐道了晚安,下樓取車。電梯一層一層往下,傅泓之卻沒有去地下三層職工車庫,而是停在一樓,走到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冰鎮可樂,反身回到了四樓,推開産科辦公室:“花……”
花斐顯然累了,靠在椅子上,緊閉雙眼。
傅泓之側身到門外,正要打開易拉罐,卻見蒙朝霞臉色沉重地走進去:“出這麼大事,為什麼不通知我?”
花斐眯開一條縫,眼珠轉了半圈,又慢悠悠合上:“通知你有用嗎?”
“産婦大搶救,要第一時間産科質量管理辦公室,通知總值班和醫務處,你不知道?”
“我通知了!”
“是你通知的嗎?明明是别人傳過去的。”
“有區别嗎?”花斐翹着腿,和蒙朝霞擡杠,“反正他們知曉了。”
“大出血,按照指南應該切子宮了,你為什麼不切?”蒙朝霞搬出行業規範。
“我能保住為什麼要切?”
“你以為你在創造奇迹?不是!你這是賭徒心理。拿病人的生命賭奇迹,屬于嚴重不負責任。”蒙朝霞說得激動,口唇發紫,手指哆嗦。
花斐照舊陰陽怪氣:“我救病人從來不靠賭,靠的是我經年累月的訓練,靠的是實力。奇迹?哼!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投機?”
“你——”蒙朝霞反身鎖上辦公室門,“你到底想幹嘛?”
花斐轉過臉去,巋然不動。
“我知道你不服氣,但現在我是你上級醫師,你有本事把我取而代之,否則産科出任何事你都得向我彙報。”
花斐豁地站起來:“拿職稱壓我?”
蒙朝霞和她牢牢對視:“怎麼?你壓别人就行,别人正當壓你,你就受不了了?”
花斐不忿揚手:“别混為一談。”
蒙朝霞反唇相譏:“你這麼想自己做主,那就晉升副高。要是沒論文沒課題,我可以......”
花斐呸地一口,大怒:“蒙朝霞,你文章厲害,你副高,是我領導,行,我可以幹活,榮譽歸你,我無所謂,但是,能不能别用你的科研來惡心我?你的基金,你的論文沾了多少血,你心裡沒數嗎?”
蒙朝霞圓而憨厚的臉從灰白漲成了紫黑,緩了好大一會,忍着滿腹的難受擺事實講道理:
“産科是一門科學,科學的發展是曲折的,有時候難免會付出代價,咱們不能因噎廢食。比如子痫的診療,都是通過科研一步一步建立起來的。你不去探索,不去創新,産科不發展,那我們和古代橫生用刀割,難産用拳揣的接生婆有什麼區别?”
花斐冷笑:“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做我的接生婆。我就是一輩子隻是主治,也絕不吃一口人血饅頭。”
“你......”蒙朝霞嘴皮子沒花斐利落,嗓門也沒她大,吵兩句就落了下風,氣呼呼地撂下一句,“沒有科研,沒有高級職稱,你再有能耐也永遠不能獨立管病房。”
“你敢威脅我!”
......
裡面吵得天翻地覆,傅泓之真擔心她倆扯頭發打起來把辦公室點了,想擰開一條縫看一看,冷不丁被一雙大手拉到一旁。
桑臨淵比了個噓:“她倆從畢業就開始吵,别做無用功了。”
傅泓之奇怪地:“因為什麼?”
“說來話長。”
傅泓之文質彬彬,卻要和這兩搭檔,桑臨淵不禁對這位夾縫生存的引進人才充滿同情。
“好吧,你早晚得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