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浩抱着女兒,心都快碎了,哽咽到難以言語,隻能不斷的拍着她的後背,慢慢緩解她的不安。
“沒事兒了啊,沒事了,不打仗,不打了,爹爹不會死的,爹爹還要看你和喬喬成親生子長命百歲的,莫慌莫慌……”
“真的嗎?”聽見熟悉的嗓音,感受着久違的溫暖氣息,柳意綿眼神清明了瞬息。
她仰頭望着爹爹,可憐兮兮吸着鼻子,呢喃求證。
“自然,爹爹何時騙過你。”
得到肯定答複,柳意綿煞白的臉上浮現一抹釋然的笑意,緊繃着的弦松弛下來。
情緒大起大落後,她像被抽空了一般,倒在最信賴的人懷裡。
喬喬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默默垂淚。
柳雲浩将女兒抱進營帳,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轉頭問喬喬,語氣滄桑:“這幾日她一直如此?”
“嗯,之前反應比今日還要嚴重。”
“是我的錯。”柳雲浩長長歎了聲,心揪得一抽一抽的疼。
他實在不是個好父親,沒能給女兒安穩正常的生活,害她日日擔驚受怕。
天一亮,柳雲浩便往主上的營帳走去,想要告個假,好好陪綿綿幾日。
然而一進去,發現鐘副将,老對手右中郎将周正都在,之後又來了幾個将領,人方到齊便開始議事,說起了攻打肅州之事。
原以為會修養生息一段時日,沒想到主上竟想一鼓作氣拿下肅州,如此一來軍中又得忙了起來,他這時告假難免被說閑話。
等人都離開了,柳雲浩還是開了口,想憑着往日小恩小惠以及之前的軍功,求個假,不過卻将原本的三日改為了一日。
高位上的燕王殿下手持一本兵書,遮掩了面容,聽聞他的話,未曾擡頭,身上氣勢淸冷駭人,難以靠近。
柳雲浩面上有一絲懊惱和緊張,想改口請半日的假,卻聽他淡淡道:
“左中郎将方立了大功,合該好好歇息,本王允你三日假期。”
“多謝主上恩賜。”柳雲浩感激涕零,忙跪下告謝。
沒想到主上如此通情達理,他理由都沒說便應允了,還多給了恩典,叫他一顆心都澎湃起來,覺着自己跟對了主子,日後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爹爹?怎的回來這麼早,不用練兵嗎?”
柳意綿正和喬喬在曬衣服,一擡眼發現柳雲浩的身影,高興的跑了過去。
柳雲浩大驚,眼睛忙上忙下,手貼上她的額頭,檢查着,好似她是一塊嫩豆腐,碰一下就碎了。
“綿綿,你,你身子好了?”
柳意綿眨眨眼,嬌俏道:“是啊,不發熱了,爹爹别擔心了,聽喬喬說你一夜未眠,快去補個覺,晚上醒了,咱們三一起吃個團圓飯。”
她強硬的将爹爹推進了營帳,逼迫他閉眼入睡。
出了營帳,想起爹爹滿臉滄桑、眼睛還充斥着紅血絲的模樣,柳意綿眉心沉了下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砸。
這幾日,柳意綿腦海中記憶交織錯亂,一會兒覺着現在的自己是夢中客,那個嫁了人又死掉的自己才是真實的,一會兒又覺着此刻才是真真實實,爹爹還在,喬喬也還在,什麼也沒發生。
她分不清自己在何處,也不知哪個才是她自己。
可昨夜聽見爹爹的聲音,她便決定将那些不美好的記憶當做一場夢。
不管現在這個世界是真是假,能在這逗留多久,她都要好好保護爹爹和喬喬,避免‘夢中’的悲劇發生,至于慕容恪,這一次還是不高攀了。
毒發的痛,被背叛的憤怒,還有那些年藏在角落裡無人訴說的委屈,來不及為孩子安排一切的恨悔和牽挂,深深刻入了靈魂。
她真的畏懼了。
隻是到了夜裡,那些回憶仍然不停的往腦子裡鑽,而那些說不出的委屈和痛苦,會化作淚水,打濕了枕頭,又總會鑽入柳雲浩耳中。
柳雲浩隻歇息了一日便被女兒趕回去上值了,但心中藏了事,日日冷面示人,練氣兵來仿若鐵面閻羅。
練兵場上,士兵們哀嚎遍野,這些人都是長年跟着自己将軍出生入死的,一猜一個準,定是将軍家裡寶貝疙瘩那出了什麼事。
大家撺掇深得柳雲浩信任的虞校尉前去問個明路,他們人多若真出了事,一起幫襯着,總好解決。
于是虞校尉午間偷摸坐過去問,問的很直接,面對女兒的反常,柳雲浩實在沒招了,撿能說的說了。
他還沒說盡,虞校尉突然一拍大腿驚訝道:“小阿綿莫非中邪了?我老家有個表親就是中邪了,整日胡言亂語,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天天抱着個枕頭當孩子養,後來請了道士做法,喝了些符水,次日便好了。您可别不信,小弟親眼看見的!”
柳雲浩也出身鄉土,骨子裡是信鬼神一說的,仔細一想覺着像這麼回事兒,一聽這話,更信了幾分,但還是沉着臉故作嚴厲:“你可别亂說,壞了我姑娘名聲,老子揍死你丫的!”
虞校尉身子一縮,适時裝出害怕的表情:“哪能啊,将軍,你還不知道我,嘴硬的跟石頭一樣,小弟也是擔心小阿綿不是。”
話說完兩人沉默了片刻,兀自咀嚼着嘴裡淡的沒味的冷得發硬的饅頭,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下午練兵結束後,柳雲浩抓心撓肝,鬼鬼祟祟發問,“若真中了邪,該如何?”
虞校尉精明的眼珠子環顧一周,等四下無人,湊近他耳邊神神秘秘說了幾句話。
随後兩人會心一笑,如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