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伯莉站在大家前面,臉色像凝固的瓷,突然緊張得一塌糊塗,卻又撐着那種生來的主角光環。她不安地掃視四周,雙手抱胸,神情全是“要出事了”的死命認知。
“鴿子!……我發誓我看到鴿子……它們在天上亂飛,在玻璃上撞了一下,然後……”金伯莉的聲音掐在喉嚨,像是剛從一場噩夢裡跳出來的女巫,“諾拉和蒂姆,他們會死,就在今天!”
她不是第一次這麼說話了。
金伯莉是那場高速公路連環慘劇的幸存者之一,而她的“預知”,已經救了至少八個人,也已經送走過一個。在場的人都清楚,尤其是伯克警官。
克萊爾是另一個幸存者,一個從最初的“180航班事件”裡逃出來的女人。眼角始終有一種疲憊的悲憫,像她已經為這世界的死亡寫過悼詞,而現在又得重新拿起筆。
邦妮被拉上車是因為金伯莉“預知她會有用”。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被卷進這一團狗屎但她心底有一種熟悉的潮水在翻湧,令她感到不安。
而伯克警官,他一邊握着車鑰匙,一邊皺着眉頭看醫院大門的方向,瘦高、神情警覺、看起來已經在這類“怪事”中泡久了,眼神都有點習慣了死亡。
金伯莉幾乎是在車還沒停穩的時候就拽開了車門。她頭發淩亂,嘴裡喘着粗氣,眼神裡燃着不安與瘋狂的火。
她沖伯克警官喊:“他們現在應該剛出來——我們還有機會!”
“你确定是今天?是這個地方?”伯克的聲音沉穩得幾乎強迫自己冷靜,“是諾拉和蒂姆,對吧?”
醫院大門“嘭”地一聲打開,兩個身影走了出來。
諾拉穿着灰芋色毛衣,手裡還提着包,正在掏手機;蒂姆——她的兒子,個頭比她高,穿着寬松的運動衣,他正往下一步邁。
金伯莉忽然尖叫:“鴿子!!!”
諾拉被這聲叫喊驚得一擡頭,蒂姆本能地停住,卻看見了身前那一堆成群結隊的鴿子,瞬間玩心大起,撲了過去。
那群鴿子被吓得群起而飛,四處沖撞着,戴着紅色安全帽,在一旁操作吊機的工人被亂飛的鴿子們分了心神,連吊機的操縱杆被鴿子撞開了都不知道。
而玻璃,正在下落。
鋼索從固定環中滑脫,那塊沉重的幕牆玻璃斜斜地晃動一下後,仿佛地獄中的斷頭台被釋放,帶着風聲、重量、命運的利斧,毫不留情地朝蒂姆的頭頂砸落。
邦妮看到那裂縫的一瞬間,身體本能反應比大腦更快。她發誓她像一頭頭一次見到了紅内褲的牛一樣朝蒂姆沖去,鞋跟擦過濕滑的地面,頭發在肩上跳動,耳邊一瞬間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隻剩下一種高頻的心跳聲在瘋狂敲響。
“蒂姆!!”她不是想喊,而是爆發出最後一口氣般的叫聲。
他轉頭看她,表情一臉茫然,還沒有認出來她是誰——而她的手已經抓住了他衣服的肩部,将他整個撲向一邊。
“砰!!!”
巨大的玻璃闆像鐵山一樣從天而降,斜斜地、帶着光,帶着鳴響、帶着破空的疾速,邊緣先觸地,再瞬間翻轉,整個質量壓下來的那一瞬,空氣仿佛都被擠壓出空間。
她沒能跑掉。
玻璃的重量壓在她肩頸,骨頭先是發出“咯”的悶響,然後是背部、脊椎、腰骨的連環碎裂感。
她整個人被玻璃“劈”進地面,肋骨斷裂、肺部塌陷,眼前一瞬間什麼都紅了。不,是她自己的血。
她沒有叫,沒機會叫。嘴巴裡全部是血腥味,嘴唇顫了幾下,隻能感覺自己的指甲還在抓着地面,像是還有意識,可是連掙紮都開始退場。
她死了。
醒來的時候,先是胸口像被從内側撕開般的痛感。
邦妮張開眼,面前是天花闆,是熟悉的、斑駁白漆的天花闆。空氣靜止,窗外鳥叫輕柔。
“……他媽的。”她沙啞着聲音吐出這句,感覺口腔裡依舊殘留着血的味道。她擡起手,一切完好無損,除了胸口那塊位置,仿佛還回蕩着剛才玻璃切入的鈍痛記憶。
她坐起身,渾身是汗,被子濕了一大片,枕頭也被抓得變了形。她看向床頭,那本《罪與罰》還靜靜躺在那裡,封面被拽得有些褶皺。
但她還記得,蒂姆沒死,她知道自己救了那孩子,而她也再次回到了現實。
這已經不是夢了,這是某種循環,某種……規則。她開始看懂一點東西了:她并不是路人,也不是看客,她是參與者,是拼圖的一塊。而她的角色,可能遠比她以為的更重要,或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