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江憶安如約來到村頭,站在往常所待的地方等着。
楊夢回與她約的時間是下午6點,她提前十分鐘來到這裡,如果按照往常,這時太陽剛剛落山,天邊還是一片火紅。
隻是,臨近十月,天已經黑下來,整個瓦罐村泛着澄澈無瑕的藍調,隻剩晝伏夜出的蝙蝠在天空盤旋,黑壓壓一片。
江憶安站在樹下,頭頂照下來的光透過枝葉斑駁地打在她的身上,這個時間幾乎已經看不清試卷上的字迹,可是上面的内容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記住與否,對她來說,并無區别。
手指不自覺攥緊了紙張,實際上,這張試卷是給楊夢回看的。
隻是現在時間還早一些,她擡頭望着已經褪去油彩的藍紫色天空,在外面幹活的人基本上都已經回家,她所站的地方較為隐蔽,深色襯衫與樹影融為一體,不易被别人察覺。
靜谧的草叢中不知何時響起雜亂的蟲鳴聲,有的來自在腳下,有的來自遠處看不見的地方,隻是,不管在哪,都像是在她耳邊一刻不停地叫着,煩着她。
不知為何,遲遲不見來人,等待的焦慮倏忽間被放大,看着空無一人的街頭,她的心髒莫名跳快了一點。
江憶安感覺眼前這副場景有些違和,而更讓她莫名焦躁的是遠處的路燈給這秋夜增添了一絲不一樣的韻味,好像電影裡站在路燈下等另一半的主角。
她無奈苦笑一聲,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
她沒有表,更沒有手機,隻能靠自己猜測現在大緻是什麼時間。
可是她不知道,在自己對即将發生的事情有所期待之時,無論好壞,時間都會過得異常慢。
……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不知道多少次擡頭之時,瞳仁突然一亮,眼底好像被點了一筆,瞬時化為濃郁的彩色。
馬路另一頭,出現兩個熟悉的身影,一高一低,離得很近,正在朝這邊走來,即使看不清面容,她也能猜出她們是誰。
在即将走過來之時,那個高挑的身影準确捕捉到了躲在樹後面的自己,江憶安的心髒驟然一縮,開始不受控制地撲通撲通跳起來。
楊夢回比許一看到要晚,但是她跑得快,遠遠的就開始和江憶安揮手,開始往這邊跑。
結果,半路被許一抓着手腕:“慢點走。”
楊夢回“哦”了一聲,按捺住心底的興奮,和許一慢慢走過去,這時江憶安已經從樹後面走出來,在路邊等着她們。
傍晚的涼風輕輕吹着額前發絲,單薄的衣角在束縛中亂顫,試卷也“咔咔”作響。
“兩位老師好。”江憶安禮貌地跟她們打招呼。
楊夢回剛想說什麼,卻聽到許一率先道:“我看看你做的題。”
見她直奔主題,楊夢回也不好再拉家常,于是一起湊過去看。
頭頂的白光打在試卷上,上面的油墨并不是很清晰,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上去有些費力,楊夢回這次學聰明了,主動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下一刻,眼前一方天地被照亮。
江憶安站在一旁用雙手捧着自己寫的答案,往前遞了遞,默默等着。
許一紮着簡單的低馬尾,柔軟的發絲随着她微微側身的動作順着棉質衣料滑到身前,不聽話地在微風中晃啊晃。
江憶安離她不近,但偏偏處在下風口,時不時會嗅到帶着花香的洗發水味。
……
許久之後,許一終于擡起頭,一開始淡淡的眼神現在再次細看,發現裡面帶着些許不易察覺的贊賞。
楊夢回看到這一幕,在心裡嘀咕:我就說嘛,隻要看過江憶安做的試卷,就沒有不喜歡這樣學生的老師,思路清晰,筆迹工整,關鍵還是全對。
“還不錯,”許一看着眼前的女孩,誇完之後語氣逐漸趨于平靜,“初中的題雖然簡單,但全部答對也很難得。”
江憶安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但是,”許一看着她繼續說,“這些解題步驟是你根據教材自己摸索出來的?”
江憶安連忙點點頭:“是。”
許一贊許道:“不錯,不過這些公式有幾處用得地方不對,考試的時候屬于費力不讨好,可以稍微簡化一點。”
江憶安點點頭,等待着她的下文。
然而,下一秒,許一話鋒一轉,有些嚴肅地對她說:“以後有學習上的問題可以找我,不要再麻煩其他人。”
江憶安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潛台詞,許一口中的其他人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她身邊的楊夢回。
她趕忙點點頭,以示自己清楚了。
而此時楊夢回一直在全神貫注地回别人消息,根本沒聽到兩人說什麼。
等她回完消息才擡起頭把手機放回口袋,從許一手中拿過試卷,又細細檢查了一遍。
最後,也贊賞地對着江憶安點點頭:“你的悟性很好,自己看書就能把題目全部答對,這其中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不過……”
“你的數學成績雖然很好,但是英語基礎不是很紮實,如果在沒有老師指導的情況下,可以自己學音标……”
江憶安仔細地聽着楊夢回說的每一句話,手指漸漸蜷起來……其實她那本數學書快翻爛了是因為這些年隻有這本書可以看,其它的早就被當作廢品賣了。
但是,她什麼都沒說,隻是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楊夢回說完後,許一道:“英語也可以來找我,大一英語四六級六百分以上一次過,所以,可以教你。”
江憶安那時并不知道英語四六級是什麼,隻知道她大一就過了這兩門考試,而且六百分聽上去是高分,應該很厲害。
這時楊夢回也說:“我也很厲害啊,雖然我英語六級考了兩遍才過,但是我獲得了很多英語競賽的獎呢。”
江憶安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而且在兩人之間她似乎也插不上嘴,索性在一旁默默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