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城中心的空氣質量太差,吸一口氣半口都是霾。
季家的房子依山而建,傍水而居。
經過大門口的保安檢查後還需要開上大半個小時才能到房子入口。
管家和傭人早早就接到消息候在門上,看到季曲下車便立馬遞上毛巾等物。
“墨園怎麼圍起來了?”
季曲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想起剛剛回家的路上看到華婉一貫喜歡的去處被圍了擋闆。
管家回答道:“前兩天沈小姐來了一次,夫人帶着她進去逛着玩,結果出來沒一會兒便發現腳腕上起了小粒的紅疹,大夫來看說是過敏,夫人就讓工人把院子裡可能引發沈小姐過敏的植物都鏟掉,換一批新的來。”
季曲聽完說:“鏟了也好,她喜歡去那兒呆着,小心那天自己也沾到過敏。”
管家附和了一句:“您父親也是這麼說的。”
“至于沈小姐……”季曲想了想,“從家裡找點東西送過去吧,畢竟是在咱們這兒出的問題。”
“夫人已經打點過了,人參、冬蟲夏草等滋補的藥材就送了兩大箱,另外上次沈小姐來的時候說是客廳的屏風好看,夫人就一起搬走了。”到底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就是上心,管家這麼想着。
“客廳的屏風?”季曲過橋的腳步頓了一下,“我去年從巴黎的拍賣會上拿回來的那件?”
“是的。”管家點頭,雖然屏風價值連城,送出去是有點昂貴,但畢竟是送給自家人,以後還要帶回來的。
季曲頗有些意外,在腦海中搜索這号人物,竟能讓華婉這麼上心,“哪位沈小姐?”
“哪……哪位?”管家被問的一懵,“您的未婚妻,沈棠溪啊。”
季曲微蹙的眉心寫出記憶中的一抹空白。
是了,他還有位僅僅一面之緣的未婚妻。
季曲進家時大家已經都坐在書房等待季亮鴻下樓。
阿姨在季曲進屋前遞了一蠱補湯給他,說是華婉安頓的,晚上空腹太久對身體不好。
草草吃了兩口,季曲便推門進了書房。
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季曲虛撫了下襯衣下擺,拿起桌上的茶杯輕飲了一口,終于壓下嘴裡的膩感。
“最近很忙?瘦了。”華婉打量了季曲一會兒,冷不丁蹦了一句。
“沒瘦,還胖了點。”季曲放下茶杯。
“你媽每天就盼着你們回家,偏偏每個都往外跑。”季榮濤替自己老婆說話。
“那不是把季歡傾給你們送回來了。”季澈笑了笑。
他五年前結婚,婚後一年就生了女兒,現在剛好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每天蹦蹦跳跳的見什麼都新奇。
華婉:“還說呢,淘氣的不得了,上次棠溪來非要纏着人家抓蝴蝶,我就懷疑是那會走到花叢裡不知道沾上什麼過了敏。”
“小歡沒事吧?”季曲聽到小外甥女也在不免多問一句。
那孩子白白嫩嫩的,生了一雙大眼睛,可愛得緊。
季澈擺手:“沒什麼事,身體被她奶奶養的和牛一樣。”
“那就好。”季曲點點頭,又沒了說話的意願。
季亮鴻沒一會兒便由管家推了下來。
他的腿腳一到換季時節就不太舒服,都是年輕時留下的病根,因此多用輪椅代步。
說是家庭會議,其實也沒什麼大事。
老爺子最近從戰友們那兒收到了些内部消息,事關新興行業扶持。
另外,也有些敲山震虎的暗令下來。
因此讓季澈、季曲兩個人多注意些。
多注意手裡的項目進展,也打點好手下的人們,别踩紅線。
敲打結束後,季曲被華婉喊去湖邊,說是自己有點花要搬回家,一個人搬不動。
諾大的宅子,上百号傭人,哪能輪得到三天兩頭在外的季曲上手。
華婉無非就是想找個機會聊天罷了。
季曲先回卧室換了身舒适的家居服才出門。
萬籁生山,一星在水。
玉河圍着山腳流動。
季家美化了玉河入宅的一部分,剩餘的部分依舊交還給公家管理。
隔着水,能遠遠地眺到對面高樓林立,霓虹閃耀璀璨如夜中星。
“你最近和沈小姐怎麼樣?”華婉單刀直入。
把從家裡帶出來的羊絨大衣披到華婉身上,季曲才慢悠悠地在亭子裡落座。
季曲靠着椅背展了展腰:“挺好的。”
華婉挑眉:“沒騙我?”
季曲笑:“真挺好的。”
怎麼不算好呢?
兩個沒有交集的人即将因為一紙婚約而改變彼此的生活方式。
甚至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位沈姓未婚妻。
季曲遠望湖面,月亮映着波光粼粼。
“那就好,我挺喜歡那孩子的,性格和你正好互補。”華婉看着面前總是一副淡然模樣的季曲暗自歎氣,明明小時候也是個可愛的孩子,總會纏着自己要糖吃,怎麼長大了還變了這麼多。
“喜歡就好。”
百善孝為先,季曲始終記得這句話。
“安翰怎麼樣?和小芷的事有信兒沒有?”華婉又想起自己手裡還有一樁姻緣要牽。
季曲想了想那天的場景:“安翰沒有,他後媽有。”
華婉皺眉,顯然不甚滿意這個答案:“要不然安排兩個人先見見?”
季曲腦海中浮現出安翰指間的那支戒指,試圖打消華婉的念頭:“安翰有女朋友,好久了。”
“女朋友就是女朋友,結不結婚又說不準。”
“您給我做主不就行了,幹什麼還管其他人的閑事。”
季曲的精力被公司耗了大半,不想剩餘的還要被這些兒女情長牽絆。
再加上自己和安翰也算有幾分交情,沒必要逼人就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華婉本就敏感。
聽到這兒,不由得覺得兒子是嫌自己亂做月老。
“怎麼?你不滿意沈小姐?那你怎麼不早說?你爺爺和人家爺爺是老戰友……”華婉不停地輸出,“再說了,要不是我們給你定,你自己能找回什麼來?老大不小了,你大哥的孩子已經滿地跑了,就你自己連個伴兒也定不下!”
眼看着華婉說得要急眼,季曲連忙告饒:“媽…媽,我沒說自己不喜歡啊,您又想多了不是?不喜歡我能和她訂婚嗎?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
“誰知道呢,你們兄弟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華婉越說越惱,幹脆站起來給季曲甩了個冷臉就回去了。
季曲自己被留在亭子裡。
追上去也沒用,華婉從小就被慣着長大,脾氣急又大。
反正有季榮濤哄,季曲幹脆坐在原地欣賞夜景。
風從河面刮過來,帶着冰冷水汽,吹得人涼飕飕的,連帶着周圍的植被都跟着飄搖。
華婉精心培育的菊花被吹掉不少花瓣。
不過反正瓣數多,掉些也無所謂。
季曲對面是諾大的城市。
水窄的地方能看到列車載着旅客,一趟接着一趟送。
望了一會兒,季曲的電話響了。
陌生的号碼,擡手直接挂斷。
還沒等思緒再次沉寂,鈴聲又響。
本地的号碼,一串數字看着看着多了點熟悉感,響到一定時長,又自動挂掉。
屏幕還沒來得及暗,又被喚醒。
對面的人正第三次等待被接通。
季曲按下接聽鍵。
“季曲?”
“……”
“季曲?我是佳熙。”
“……我知道。”
季曲幾乎是在聽到對方聲線的瞬間,就想起來電話那端的面容,畢竟昨晚剛剛見過。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
“今天還回來嗎?我買了好多你喜歡吃的菜……”
季曲沒說話。
訂了婚之後,華婉便一直敲打季曲讓他把手機裡的花花草草清理幹淨。
隻不過季曲自己沒當回事。
畢竟比起圈子裡的其他人,自己養着的真不算多。
隻不過是有幾個清淨去處罷了。
但是現在,季曲倒是也有了處理掉的心思。
“缺什麼?”
“……我嗎?”對面突然開始慌亂,可能是因為季曲的冷漠,也可能是察覺到自己的命運,“我什麼都不缺,你是不嫌我打擾到你了?我就是想你了,真的……”
“想好要什麼就和孫謙說,算是禮物,房子下個月我會找人去打掃。”季曲輕飄飄地打斷,“以後别再聯系我。”
細碎的菊花花瓣落在腳邊。
季曲捏了一小瓣兒起來,觀賞一會兒,又迎着飄來的一陣風放開手。
嫩黃便在空中打着轉兒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