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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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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領旨。”

容顯被醫署的太醫請回了皇宮,聞溪以為容晏診病為由留了下來,患病者初期高燒、咳嗽、起疹子;中期疹子由外轉内,呼吸困難;後期全身潰爛;種種症狀與江南大疫頗為相似,但患者脈象卻是南轅北轍,她斟酌着開了個藥方,自去醫署與陸青石商量太醫調遣事宜。

宋予衡喂容晏喝藥,一勺藥喂不進去半勺,容晏咳嗽:“阿予,算了。”

宋予衡用白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藥汁,耐心細緻的繼續喂,容晏無法隻得繼續張口費力往下咽:“阿予,你身子骨不好,别靠我這麼近。”

容晏左手握着支很普通的毛筆,筆杆上刻着央白,再往下刻了一句詩“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他摩挲着“央白”的刻痕笑道:“阿予,我昨晚看到承寅了,他就坐在那個圈椅上看書,問我《策論》可背全了?我說你要是再逼我背書,我就不去找你了。”

“後半夜我又看到他了,青松朗月,亦如當年,他問我可給他帶了绯爪芙蓉,我說我種了滿院子珍品茶花,可惜現在不是花期,待到春日花開滿園邀他共賞。”

容晏呼吸了幾口氣,聲音低得需要附耳過去才可以聽到:“我想起以前在王府的日子,太傅罰我抄書承寅便給我抄了一整晚,我騎馬摔斷了腿承寅背了我大半年,他那麼端正守禮的人替我頂了考試作弊的罪名被父皇打得下不了床。”

“我想起與他相識的日子,隔着爬滿薔薇的矮矮土牆,我吹箫他彈琴互相切磋古樂譜,我生辰之日他送了我一支他親手做得毛筆,他說他想要绯爪芙蓉的回禮,從未見過送人禮物是奔着回禮去的……”

容晏薄唇緩慢的張合已經開始發不出聲音了,宋予衡聲音略帶啞意:“央白,朱雀司查到了他的消息,他沒有死,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見他。你别去禍害承寅了,讓他清靜幾日。”

容晏眼中泛起亮光,激動的張嘴無聲說着話,宋予衡趴在他的肩膀上抱了抱他:“我沒騙你,是真的。”

皇宮嚴禁出入,裴琅等朝中重臣與宋予衡在朱雀司議事,先是由容顯發布罪己诏承擔執政失誤,安撫民心。緊接着中央文書八百裡加急下達至各州縣,由地方官吏根據朝廷的指示組織抗疫治療,州與州之間建立防疫站,嚴查可疑病例。

醫署統籌京都藥材,把太醫分批派往臨時設置的病坊,除了染病之人,密切接觸者也要喝藥,病患的屍體統一焚燒掩埋。

宋予衡回京前派往汝州的雀使終于有了消息,汝州各縣病死者堆積成山,病患無法計量,汝州官吏被逐一罷免,駐紮在汝州的陳家軍暫時接管汝州城,封鎖城門,凡所出者格殺勿論。

三五日後越州、郴州、乾州、晉州的具體病患統計數據也到了,疫情蔓延程度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宋予衡宿在朱雀司沒日沒夜的處理公文,人肉眼可見的又瘦下去了一圈,連日殚心竭慮耗費了所有心神,以至于淺眠如他回府之後一沾枕頭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容策絞了溫帕子托着他的頭在給他擦了擦臉,宋予衡累得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查出來病因了嗎?”

容策白日帶着骁騎營巡防京畿,晚上去醫坊監督病患安置情況,連日不眠不休眼底一片青黑,借着沐浴工夫方打了個盹:“汝州濕潮,水患之後難民屍體未得到妥善處理,堆積在岷江與玉壘山的交接口,時值夏秋之交,汝州有倒熱的秋老虎,污泥淤積、屍體腐爛速度較快。

岷江的水連接着汝州城的主井,汝州難民經曆水患,身體較弱,易感病症,前期大部分人沒有進行有效診治,偏還要依賴井水生存,病症惡化,便達到了現在這種不受控的境地。

岷江自汝州順流而下要經過六州彙入洋海,也不知其他六州是否會受水質影響,造成更大面積的蔓延。”

宋予衡低咒了聲,掙紮着起來:“梅覺曉留下的方子管用嗎?”

“江南大疫與此次疫情症狀相仿,但病因有本質上的不同,梅聖手留下的方子無一可用。”容策剛沐浴完,身上帶着清爽的水氣,“來,先把晚膳吃了,我聽湘君說你這幾日都沒好好吃過飯,我包了蟹黃馄饨,你多少吃幾個好不好?”

此當口,宋予衡也沒有力氣同他計較下廚不合禮法的問題,擡起眼皮略掃了眼,晶瑩剔透的馄饨皮裹着蟹黃餡,濃白的湯汁裡飄着碧綠的芫荽,滴了兩滴麻油,格外誘人食欲,他倦怠地眨了眨眼:“你吃了嗎?”

“吃了。”容策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把蟹黃小馄饨喂至他唇邊,“吃完再睡,今晚别去朱雀司了,地方上得奏折我已經幫你批複完了,好好睡一覺。”

宋予衡正欲擡手去接瓷勺,伸到半空中手臂又慢慢垂了下來,右手的燙傷還未痊愈,全賴左手寫字理事,驟然放松,整個手臂又重又疼,他閉着眼睛任由容策把一碗馄饨喂得見了底,給他用帕子擦嘴時,宋予衡習慣性張口時不期然便咬到了容策的手指。

齒間磕着指背,小貓的力道,不疼,酥酥麻麻,宋予衡睜眼趕忙松口,容策的指尖若有似無的勾了下他的唇角:“還要吃嗎?”

宋予衡抿唇搖頭,多年養成的警戒心讓他很難放下心中的戒備毫無條件的去信任一個人,他都記不清上次由着别人伺候是什麼時候了,仔細想想,約莫還是七八歲,他每次生病姨母會寸步不離的守着他,他也就心安理得的變得嬌貴些,要讓姨母喂他吃飯,喝完藥要吃藕粉桂花糕,賴在床上不去上學,那時他是極喜歡生病的。

容策端來洗腳水,宋予衡已經睡沉了,他給他泡完腳,又幫他按摩了按摩筋骨,掖好被角,放下床帳,輕手輕腳地掩上了房門,湘君捧着青花大瓷碗淋了一層辣椒油對容策做得蟹黃小馄饨贊不絕口。

山鬼把她額前掉落的碎發順至耳後:“慢點吃,又沒人給你搶。”

容策歉疚道:“湘君,汝州疫情嚴重,我想派山鬼暫去任職。”

山鬼與九歌跟着容策馳騁疆場,有實打實的官職在身,容策在京分身乏術,派他去是再合适不過的,湘君還未說話,山鬼斷然拒絕:“殿下,無夙未解,我不能去。”

山鬼、湘君等人是宋予衡訓練的暗衛,他們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護效忠自己的主子,容策娘胎裡帶出來的無夙之毒正處于清毒的最關鍵時期,山鬼不可能冒着功虧一篑的風險遠赴汝州,湘君勸道:“殿下,這太冒險了,萬一無夙失控……”

“正月初一之前趕回來即可。”容策平靜道,“長陵軍遠在南疆鎮守邊關,不能動,不破不立,借此疫情重洗五州,後期再借機慢慢清換六部。

予衡在前欲蓋彌彰正好給了我們在後釜底抽薪的機會,反戈一擊相比腹背受敵是否略好些?”

明明是溫文平和的話,湘君聽得毛骨悚然,山鬼皺眉,容策撥着佛珠,暗沉的眼眸瞬時恢複了清明繼續道:“疫情若得不到控制,明年春種就擱置了,五州百姓實非小數,國庫恐難以為繼,故各州米糧、藥草統籌調遣容不得絲毫差池。

你醫術精絕,在汝州能更好的研究醫治之法,拔本塞源。切記,務必先保身再思其,我會安然無恙的等你回京,這是軍令。”

山鬼于公于私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是。”

容策披上鴉青羽緞披風,湘君問道:“殿下,你累了一天,這麼晚就别回長陵王府了。”

“我去趟醫署。”

“你好歹吃完晚膳再去”

容策拿起素瓷盤中涼透的兩個包子,囑咐道:“予衡體弱,别讓他靠近病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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