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從腰間的香囊裡拿出一道黃符。用火折子燒成灰後化作符水,然後又讓人去廚房取碗雄雞血來。
沈府上下有近百十人,每日光是雞鴨魚肉之類都要吃掉幾十斤。若是每日都從外面送來,不僅耗時耗力,而且容易出現變故。因而廚房後院養了不少家禽,一碗雄雞血并不難弄,沒過多久丫鬟便取了來。
紫蘇讓那丫鬟端着木質托盤靠近些,故意當着崔令儀的面,把雞血一點點摻入符水當中。
崔令儀眉頭緊鎖,一想到這血呼刺啦的東西待會要撒在她身上就覺胃裡一陣翻攪。
她雖不似沈恪那樣有怪癖,但平生也最厭惡見血,特别是今日穿的還是她最喜歡的那件月白色暗花煙羅裙。
她掙動胳膊想要擺脫那兩人的束縛,然而那兩個粗使婆子的力氣實在太大,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撼動不了半分,白色的手腕上勒出數道紅痕,隻能眼睜睜看着紫蘇端着血碗朝她逼近。
有丫鬟折了根楊柳枝來,紫蘇接過,道了句:“大奶奶,得罪了。”
說罷,她嘴角輕揚,将楊柳枝放入碗中反複攪動,如同做荷花酥那樣确定裡裡外外都裹上了血水後,劈頭蓋臉的直朝崔令儀灑去。
崔令儀立即感覺到腥氣撲鼻,下意識屏住呼吸将頭偏向另一側,那摻了符的雞血大半落在發間頸側。
紫蘇“哎呀”一聲,“大奶奶,你怎麼還躲開了?可不能躲了,躲開就不靈驗了!”
猶春倒吸了口涼氣,淚水瞬間奪眶而出,牙龈幾乎要咬出血來,“你不要欺人太甚!”
紫蘇輕掀眼簾,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不耐煩的啧道:“猶春姑娘慎言,什麼叫欺人太甚?我家太太是一片好意,你可不能亂說。不然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大奶奶目無尊長、不敬公婆呢?”
猶春死死咬住下唇,生恐自己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平白給崔令儀招來禍端。淚水在臉上橫流,憤怒、心疼、自責各種情緒交織。
紫蘇見狀,得意的悶哼一聲,對壓住崔令儀的那兩個粗使婆子道:“你們兩個愣着作甚?還不快幫幫大奶奶?”
那兩個粗使婆子面面相觑,遲疑着不敢動手。等了片刻,見魏氏絲毫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其中一個婆子咬了咬牙,低聲道了句“得罪了。”
說着,伸手用力掐住崔令儀的下巴,迫使她昂起頭來正對紫蘇。
崔令儀吃痛皺眉,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跪在那兒,指尖掐入肉中滲出血來。她用眼角的餘光掃過那邊仍在看戲的魏氏,心中恨意如雨後雜草,肆意瘋長。
紫蘇被她冰冷的眼神所攝,吓得後退半步,連手裡的碗也差點摔了。但她很快恢複過來,心道不過一個不受公婆待見又死了夫君的寡婦,自己有太太撐腰,崔令儀又能奈她這樣?
嗤笑聲後,她再次拿起楊柳枝朝崔令儀灑去。
摻了血的符水好似雨點般打在崔令儀的臉上,濃郁的血腥氣充斥在鼻尖讓人作嘔。她強忍着不許自己吐出來,臉色蒼白到透明。
旁邊的猶春已是泣不成聲,幾次想撲過去擋在崔令儀勉強,但都被攔下了,溪月也同樣一臉的不忍。
待整碗符水都灑的差不多了,魏氏這才大發慈悲的揮了揮手,道:“好了。”
那兩個粗使婆子松開牽住她肩膀的手,崔令儀陡然脫力,歪坐在地。沒有血色的杏口微微張開,大口喘息。頭垂于胸前,眸子冷似寒冰。
猶春用力推開按住她的那兩人,膝行幾步爬在崔令儀面前,一邊抽泣一邊手忙腳亂的用袖子擦去她臉上的血污,“奶奶......”
溪月也走了過來,拿出袖中的帕子,皺了皺眉,似是在心疼上面的繡花,猶豫半晌後也蹲在一旁替崔令儀擦去衣服上的污穢物。
見到崔令儀這副狼狽至極的模樣,魏氏總算是覺得通體舒坦了。欣賞好一會兒,滿意的看向紫蘇,昂起頭顱笑道:“我們走,别耽誤了給我兒上香的時辰!”
“是。”一行人越過她們,揚長而去。
崔令儀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猶春的手,道:“我沒事。”
猶春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奶奶,對不起......對不起奶奶......”
崔令儀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拍了拍她的手寥做安慰。然後轉頭看向魏氏離開的方向,眸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金烏西墜,暮色四合。打更的梆子聲已經響過兩次,明月高懸于柳梢之上,四周寂寂無聲。
臨川閣内,沈恪獨坐于庭院中,指尖捏着一枚黑子與自己對弈。他低垂着頭沉思,銀輝籠罩周身,眸如點漆,清逸出塵。月下驚鴻,疑似畫中仙。
在他身側還有一個紅泥爐,爐上的紫砂提梁壺滾滾冒着白煙,水熱得正好。
又過了半晌,沈恪擡眸看了眼天色,對身後伺候的婢女琉璃溫聲道:“夜深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不用在此伺候。”
琉璃欠身告退,“是,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