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笙下了馬，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李辭盈親自牽馬去了馬棚，也沒有挽留聞笙。

他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沉思，末了長歎一聲。

真是沒出息，連問都不敢問。

回想起今生的細枝末節，其實還有很多不對的地方。

比如，他的家臣謀士林誨言死了。

李辭盈其實早就發現了林誨言不對勁的地方，提前把他調離了自己身邊，但是隻因着他是太子皇兄的舊部，他僅僅是防着，沒有趕盡殺絕。

其實聞笙殺了他，李辭盈并不在意。

唯一在意的事情，是聞笙殺他的方式，那種藥，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他前世被關在宮裡，最後的時光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原因就是這個藥，用了這個藥，會讓人在痛苦中格外清醒，吊着人的一口氣，又沒有任何力氣，無法死去。

那樣的折磨，李辭盈一直記得。

聞笙是怎麼得到這種藥的？

她是不是跟他一樣，真的記得以前的一切呢？

李辭盈拴好馬，下定決心直奔聞笙的房間。

“楚聞笙，”他拉過聞笙的衣袖，定定看着她：“我們談談。”

“殿下要談什麼？”聞笙也不避讓，直視李辭盈。

李辭盈自此那一日望江閣之後，就一直很不對勁，聞笙的心中也不是沒有懷疑。

她既盼着他記得，又盼着他記不得。

前世二人一起經曆的那些快樂、那些回憶，對她來說都很珍貴。

還有那些她未曾能夠問出口的話，她也曾經在午夜夢回時分在夢中和他說過無數遍。

可她又盼着他記不得。

前一世的回憶太痛苦了，他的身邊，包括她，都不曾用一顆純正的真心對待他。人人有算計，人人有私心，他的父親、母親、手足和朋友都為了自己的利益或多或少的利用了他。

李辭盈似乎從未感受過純真的、不摻雜一絲私心的情感。

這種人生太悲哀，身在其中者或許不會有多麼深刻的感受，可是跳脫出來看，望着曾經的自己，難道不會感到萬分痛苦嗎？

聞笙看着他的眼睛，他是不是真的全部想起來了，他又想和自己說些什麼呢？

“阿笙，你過得好嗎？”

聞笙詫異地看着他，她想過李辭盈問她很多問題，獨獨沒有想到他會最先關心自己過得好不好。

“殿下說什麼呢，聞笙一直都過得很好。”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的，”李辭盈輕輕扶住她的肩膀，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我死之後，你過得好嗎？”

聞笙的眸光微動，她看着李辭盈很久很久，閉眼的時候一滴淚落了下來。

她其實很孤獨。

她的重生，她的苦難，她無處訴說，李辭盈問出口的時候，她像是一隻船，突然找到了方向，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地方，有了這個港灣，她終于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我過得......很好。”

李辭盈看着她，心疼地攬聞笙入懷。

隔着衣料和他寬厚的肩膀，他的聲音在聞笙的頭頂嗡嗡作響：“對不起，如果我能早點想起來就好了。”

如果他能夠很早想起來，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麼多的苦，他們就能提前規避很多的風險。

李辭盈現在才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之前一直疑惑的事情，他為何會在雍州遇襲，傷到隻能在原地休息。

大抵是聞笙并不知道他為何落下殘疾，隻知道他回京會有危險，才将他攔截在了雍州。

若是他能早早憶起前世，她又何至于殚精竭慮。

而且，聞笙今生這一身不凡的武藝和醫術，何嘗不是她又一次的艱難的童年的象征。

“我們都記起來了，真好啊聞笙，真好......”

聞笙點點頭，用手悄悄抹去眼淚。

其他的事情明日再說吧，這一刻的溫馨，是她前世的夢寐以求。

“殿下啊，”聞笙破涕為笑：“我終于有機會能夠抱你了。”

“嗯，”

李辭盈換了一個姿勢埋在聞笙的肩上，聲音甕聲甕氣的。

“是我幸運，阿笙，好多年了，我終于有機會能夠站着，完整地擁抱你了。”

在聞笙不知道的地方，他累積的許多的愛意和珍惜，在這一刻終于有機會如願以償。

他未曾說出口的喜歡，這輩子終于有機會不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