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舉行祭祀,又要怎麼做呢?
依照舊例,十二月為殷曆新歲,蠟祭一般定于十一月舉行。
辛甲翻開曆書,“此時為九月之中,離蠟祭尚有近一季的時間,這期間還有太多變數。”
白岄道:“王上病情沉重,遷延難愈,既然醫師已束手無策,讓巫祝去吧。”
呂尚冷哼一聲,“聽聞巫箴将殷都的巫祝帶回來了,他們在這裡,不添亂就行了。”
“可凡人沒有辦法的時候,隻能寄希望于巫祝。”白岄放緩了聲音,勸道,“王上已卧病三月,即便沒有那個流言,也是人心惶惶。如今太公返回豐鎬,若不采取任何手段,如何服衆?”
召公奭贊同白岄的說法,“先前百官和國人已多有怨言,隻是始終盼望太公歸來,才能各安其處,隐忍至今。”
這樣長久、隐忍的重壓是很煎熬的,就像陰雲密布的天空,或是無邊無際的灰色夢境,必須逐步消解彌漫在豐鎬的這種情緒。
最好的辦法就是舉行一場看起來行之有效的祭祀,或是武王的病情稍有好轉。
“周公的擔憂不無道理,不行祭祀,便派遣主祭前去治療,以示神明仍在,也能安定人心。”白岄續道:“何況主祭之中,巫即與巫羅均擅于醫藥,遠勝阿岘,巫汾通曉占夢、開解心緒,王上本就是起于心病,令他們前去治療,或許确有收效。”
呂尚瞪了她一眼,“主祭?那就更不可相信了。”
白岄搖頭,“主祭并不是隻會那些裝神弄鬼的法子。”
身為巫祝之中的佼佼者,他們繼承了傳自先祖的各種知識,并在相應的道路上不斷求索。
“我會在一旁看着他們,絕不令他們妄為。”白岄走到呂尚面前,注視着他銳利的眼睛,“太公不信他們,能否相信我呢?”
“巫箴,你要為他們擔保嗎?”
“是的,如有任何變故我會處理,所有後果由我承擔,這樣,太公是否能夠安心?”
呂尚勉強同意了,拂袖而去,“看好你的那些同僚們,别耍什麼花招。”
辛甲不解道:“巫箴,你就這麼信任那些主祭?雖他們與你共事多年……”
“那倒沒有。”白岄語氣輕松,“主祭行事謹慎,即便确實懷有異心,也不會在此刻表露,那何不趁此時利用一下?”
麗季皺起眉,“阿岄,你還真是膽大。”
白岄抱起幾份文書,“我回宗廟告知巫即他們,午後帶他們去王上那裡。”
周公旦起身,“我與你同去。”
“……?卿事寮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吧?”
“司工他們正在處理,太公也去協助了。”
“那随你。”白岄向辛甲等人道了别,走出官署,問道,“周公要去宗廟做什麼?”
“前去告祭先王。”
白岄停步,“那應當先請太蔔進行占蔔,向神明和先王陳述訴求,再于明日舉行祭祀。”
在祭祀之前,首先應在龜甲上刻好前辭,告知神明占蔔的事項與訴求,詢問神明是否接受預先準備的祭品,最後根據兆紋敲定祭祀的方式、祭品數量、種類,是否需要伴祭等種種細節。
待祭祀結束後,再刻上祭祀的執行情況和最終結果,歸檔保藏,以備後續驗看。
數百年來,商人在祭祀上形成了一整套詳細、完備的流程。
對比之下,周人的祭祀和占蔔實在顯得随心所欲、毫無章法。
周公旦搖頭,“不必麻煩太蔔他們。”
這并不是舉行祭祀的時節,宗廟裡隻有一名負責看管祭器的禮官,和一名保管蔔甲、文書的蔔人在内值守。
見周公旦和白岄到來,禮官和蔔人一頭霧水,“周公和大巫怎麼來了?是要舉行祭祀嗎?可太史沒有提前派人來通知啊。”
白岄安撫道:“是臨時決定如此,不過是向先王告祭些許小事,不必驚慌。”
蔔人仍感不安,“可并沒有預先鑽鑿好蔔甲,這……我立刻去請太蔔過來主持占蔔。”
白岄搖頭,“沒事,我來吧。你去取修整過的腹甲和刻刀過來,禮官去布置祭祀的場地。”
“哦,大巫要親自占蔔嗎?那是再好不過。”蔔人也聽說過白岄乃是殷都的主祭,還未見過主祭是如何占蔔,有些好奇,“我立刻去取蔔甲,請您稍待片刻。”
白岄走進宗廟,停在神主之前,“所以周公要告祭何事?”
周公旦取出預先寫好的祝書,“請先王代為詢問神明,是否能以我代替王上,前往天上侍奉神明。”
如果真像商人所傳的流言,天上的神明一定要降罪于周,那就讓他來代替武王。
神明同意的話,就獻上美玉作為憑證,之後等待神明親自前來帶走他。
神明不同意的話,就收回祭品,不進行祭祀。
“以你替代王上,但并不立刻舉行祭祀……”白岄看着祝祭的文書,難得讀得磕磕絆絆,“而是要神明之後親自前來收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