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執了把團扇藏身于門後。
間中擡袖遮擋腦上刺目的烏陽,半眯起了眼,往裡頭探頭探腦。袖子倏地一沉,翠丫從旁側輕拉她衣袖:“姐姐這幾日不見人,就是往這來了?”
尋桃抽回衣袖來,心底染上幾分無奈,“别聲張,我在暗中觀察!”
院落喧嚣,恰是正午宮人用膳的時辰。
她眯着眼亂瞟,可老半天都沒尋着顔玉書的身影。
這時她不免有些愠氣。
她是真金白銀花出去的,自然不能浪費了銀錢。想到顔玉書那性子,及他昨日沒半分好臉色的面容,那股氣便升騰而起直往天靈蓋上沖。
“哼!餓死他算了!”
尋桃打算扭頭就走,卻迎面碰上一拐一拐來的劉素。
劉素的臉比昨天腫得像豬頭,碰面一霎,他眼角甚至幾不可察的抽搐了兩下,随即還是揚起笑容來。
“你來得正好!顔玉書呢?”她亦無半句多餘的話語,直接了然,“他怎麼沒吃飯?是不是你們又作妖了?”
“冤枉啊!我們怎敢呀?”劉素擡手擦汗,忙解釋道:“他這會兒,該還在洗刷房那罷,這顔玉書他慣常如此。”
她不盡信,目光挪向從後頭跟上的宮監,“真的嗎?”
那宮監眉毛一耷拉,便忙不疊地颔首點頭:“是真的!”
*
尋桃一肚子火在前頭走得飛快,翠丫腿短個頭也不高,便隻能提着裙小跑着随在後頭,“姐姐可有我幫得上忙的?”
“你去夥房替我拿幾個饅頭來。”
“哦哦!”翠丫應了兩聲,便掉過頭跑了。
她來到洗刷房時,那顔玉書正盯着臂膊上的傷處發愣,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臂,上頭的淤青傷口遍布,遠遠望去亦覺着刺目得緊。
見她來,他慌不疊要捋下衣袖去,眼底的厭惡愈是不加掩飾。
似乎,要比前些日子更為明顯了。
尋桃:“……”
然,尋桃還是快一步,搶在他前頭扼住了他的手腕。
“褚尋桃你……”他仰頭,瓷白的面容飄着薄紅,那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尋桃将其打斷,截然了當:“你為何不擦藥?”
他試圖掙開,可那隻潔白的手牢牢鉗在手上,絲絲溫熱擴散,縱是使上餘力也動彈不了半分。顔玉書便越是憤怒,擡眼瞪着她,憤憤出口:“與你何幹?”
何幹?
她銀子是白花的麼?!
尋桃向來最不喜的便是這種人,自個兒身子不愛惜,年輕時不覺,老了就容易落得一身病痛。
虧她同情他,覺着他可憐,這點憐憫放他身上就好似遭狗吞了。
那股火氣未有消去的勢頭卻反倒蹭蹭上蹿,尋桃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将他從杌凳拽起,“當然與我有關!”
無視他滿是怨艾的眼色,她又問:“你因何不去吃飯?”
“哼。”顔玉書冷哼,對此不作回應。
旋即他逮着機會抽回去了手,冷不丁瞥她一眼,兀自調過身拐了出去。
“?”
這人怎麼做到周身盡是遭人厭惡的?徒有一張臉罷了,可生得好看有何用?這死太監光是性子就叫人生厭。
往日便是如此,讓人半點都歡喜不起來!
尋桃三步并兩步随在後頭,“你這樣不成,皆說人是鐵飯是鋼。”
“似你這般,老來徒得一身病痛,怎遭得住你這般糟蹋?”尋桃追着他一路來到宮人居住的竹苑。壓着心底的惱意,繞着他轉,并好言相勸。
說得嗓子都幹了,他仍全作沒聽見。
渾似用盡畢生最大限度的耐心。
從未似今日這般想掐死他。
這頭的動靜不小,不消片刻引來圍觀的宮人便越發多了起來,起頭隻是佯裝過路,後頭,悄悄随在遠處窺看的便多了起來,一路跟到竹苑,躲躲藏藏。
耐心終究消磨殆盡。
最終,尋桃忍無可忍,于他回屋前搶先将其攔在廊前,揪過他的衣領,“死太監,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
即便面對她的威脅,眼前昳麗的面龐仍是一潭死水,風過時波瀾不驚。
他手臂微擡,冷冷拂去她緊攥着領口的手,“褚尋桃,你什麼嘴臉我心裡門兒清,若早把這些心思放正途上你也不至于是個奴才。”
尋桃不甘示弱:“總比你個雜役房下等奴才來的好!”
“奴顔婢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