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她覓了棵樹,在樹腳坐着。
困意來襲之時,便倚着樹身睡了過去。
不消時,似有甚滴落在臉上細微的涼,順着面頰滾落。估摸是落雨了,雨絲夾着雪糁順着凜風吹落臉上,驟時冷意擴散,甚似有寒風沿着袖口往袖管鑽。
而後嗅到一股清淡的茶香。
攀了上來,輕輕搭在她的手腕上,帶着些暖意,她下意識想要将其甩開,在察覺到那一絲絲暖意之後,她便反客為主,朝着溫熱的源頭靠近,意圖在其身上汲取更多的溫度。
先是手掌,徐緩順着手肘延上。
尋桃隻覺着眼皮有些發沉。
眼前恍像蒙着層薄紗,朦朦胧胧。她擡手揉揉眼睛,景象卻愈發模糊。獨有他身上的溫度郁熱,要比哧哧的冷風更為灼人。引着人不住的靠近。
她眼前……似乎有個爐子?試着擡手推了推。
伫立不動,有半個人高。
她覺着冷。
誠然手上無法與她帶來足夠的溫熱。是以,她手腳并用,一點一點纏了上去。伴着一道驚呼,那爐子慢慢顯出人形。
細看着,它長出了五官。
轉瞬對上雙略帶怨怼的烏眸。鳳目狹長微微上挑,濃墨描繪的眉眼一如遠處漸緩淡去的蒼山。爐子精眉頭隻是皺着,目光凝落,冷然地注視着她。
“……”
他身上有股暖和的氣息,像是烘烤在火爐前的被褥所散發的氣味,嗅着便覺着定然是暖洋洋的。大抵她是有些睡糊塗了,一瞬有些迷惘。
火爐還成精了?
朱唇掀動間,爐子精輕聲開了口:“你是睡懵了還是喝醉了?”
“……”
隻是話出口半晌不見回應,顔玉書徐徐垂眸。他未有從她身上嗅到酒氣,估摸着,該隻是半夢半醒的狀态,複又緩緩合上雙眼,胸膛徐徐起伏,呼吸愈漸走向平穩好像又睡過去了。
他正舒下口氣,少女遽然睜開了眼。
“你做甚啊?”大抵是上京冬時頗是幹燥的緣故,她嗓音有些悶。
褚尋桃突然就清醒了!!
卻見她眸光渙散遊離,顔玉書生生遭她吓得心口一個咯噔,便半日都未能緩過勁兒。
清醒了,倒又未完全清醒。
強撐着撐起眼皮不過眨眼的功夫,轉瞬眼睛便又要阖上。
壓下起伏的心緒,他緩悠悠地垂下眼簾,望着纏在他身上的四肢,細聲啟口:“其實……或當是有一種可能,是你睡得迷糊,把我當成了爐子?”
“嗯?”聞言她茫然垂首。
目光掠過腳下之時,繼而舉目四處張望。
是她……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挂在顔玉書身上,竈房的燈燭經已是熄了。四下悄然阒寂,耳邊獨有潇潇風聲入耳。複而她茫茫回過腦袋,目光落在他臉上,面容漫着幾分恍惚,“我睡着了麼?”
“對啊。”得他笃定颔首。
尋桃疑惑撓頭:“我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了。”
一面說着,她一面撤下纏在其身上手腳。
雙腿着地的一瞬一陣麻意登時自下而上升騰而起。驟然間,她隻覺着整個人都麻了。
“落雨了。”仿佛是要印證他的話般,話音不落,雪珠悠悠飄落至她面頰,再化作雪水,順着她的臉龐蜿蜒而下。還聽到顔玉書在她旁側碎碎叨叨,“你怎在這睡着了呀?若着涼了如何是好?”
“腿麻麼?”
“有一點。”
“我幫你按一按?”
她眉頭微蹙,有些狐疑地望着他:“你還會這個?”
“不會。”他搖搖頭,如是答道。尋桃默了默,她覺着她尚可一忍。
是以,她果斷回絕:“不必!”
然,他已經先她一步出手扼住她的腳踝。
循着往上,捏住她的小腿肚,頃刻頓生一陣酸痛,疼得她眼冒淚花,屈膝擡腿朝着他肚腹就是一腳,“你故意的!”
“我不是啊!”他倒是委屈上了。
“你就是!”
“你對我是有哪處不滿麼?”
“如今我對你整個人都很不滿!”
“那我要怎辦?”
“什麼怎辦?我也不曉得。”
“那……”他拖長着音調,話卻隻起了個頭。
眼眸光華閃爍,微斂着眼睫,低垂的鴉睫恍如将要振翅的蝶,狹長的鳳目似與眉梢一并揚起,眸中漾起不明的喜色,她眼見那張隽秀的臉在眼前逐點放大。直至那抹郁熱揮灑在眉眼之間,随着仰頭的舉措,這抹溫熱滾落至眉心。
隻是等不及她說些甚,一道清脆女聲陡然入耳。
電光火石,頭腦飛速辨别。
這是音滿的聲音。
“顔公公、桃姐姐?你們這是……?在做什?”驟時又聽音滿的嗓音從後頭飄來,頃刻間,周遭空氣仿佛都在這一瞬凝滞。
“我們可是打擾到你們了?”
她旁側,又有一道男聲幽幽飄來。
……還不止一個人。
她隻覺身形一滞,根本不想回頭。
幾是與此同時,僵滞的身體先迅速做出回應,雙手緩緩移至他的肩畔,而後施力往後一推拉開二人距離。說時遲那時快,顔玉書甚都未回過神就險些遭她推個踉跄,一瞬茫然迷惑。
“時候不早,回房睡覺,回房睡覺。”抽回腿腳揉肩站起動作流暢一氣呵成,繼而别過臉去便急匆匆地走了,甚至連出口的話都說的極為生硬。
尚不等他們反應,不消片刻就消失在小院門的拐角。
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顔公公,——顔玉書,他隻是不緊不慢地起身,慢條斯理地撫去衣上褶皺,旋即亦折身翩然離去,獨餘他們幾人面面相觑。
*
莫名的,心裡總有種做賊被抓包的心虛。
以至後幾日她都不太想踏出房門。恰恰她身有傷痛未愈,便順理成章在閉門歇息了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