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徐正志被服裝絆倒滾了兩圈還沒人發現。看見趙樹演公主的父親，說話的時候差點把胡子吹飛。看見鄧潇一演公主的母親像漏雪的雪人，塞得泡沫滾了一路。

不管别人以為是話劇還是小品，好在他們節目的效果是不錯的。演得下面的觀衆樂不可支。

還好沒有出任何差錯。

“謝謝。”

陳長見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水，冰冷的水潤了潤喉，讓人醒神。

他仰頭望向鋼管橫貫後台天花闆。

頻繁的上台眼睛被鎂光燈閃得有點恍惚，他輕揉着眼皮緩解疲憊。但最讓人奇怪的是快要結束也沒見到周秋山的節目。

中途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已經念過周秋山的報幕詞，隻是自己給忘了。

周圍持續性的悶熱讓人頭腦發暈。

陳長見嘴裡念叨了一句就又把台詞卡疊起來，旁邊的搭檔聽到陳長見念到周秋山的名字，便提醒道：“周秋山的在最後一張。”

陳長見這才翻到最後一張台詞本——

周秋山《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是首英文歌，陳長見之前好像隐約聽見周秋山哼過英文的歌詞。

“待會聽聽，很好聽的。每次我們彩排好多人為了看到他表演都偷偷賴着不走。”

是嗎？他竟然不知道。

陳長見自顧自地說了一句：“怎麼是最後？”

旁邊的老師聽見了開玩笑道：“可能是為了收視率吧。”

也許真的是這樣，平時會陸陸續續離場的觀衆席到現在都座無虛席，陳長見邊往台上走邊向下瞧。禮堂好像能裝下無數人，一直到後門口緩慢移動的燈源裡，一個個黑影靜靜地聳立着。

“……這是我們的舞台，這是我們的青春，請為我們聆聽、喝彩。”

搭檔的聲音落下。空氣微微顫抖着，蘊含着寂靜與躁動。

該他念詞了，陳長見低頭，被燦白的光照着卡片上的名字。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懸浮：“最後一個節目，

“是由請周秋山帶來的，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話語一落，掌聲如雷響起。

他落幕的時候周秋山登場了。

目光相交，一觸即離。

終于走下台，陳長見還沒回過頭，音響裡手在吉他上清脆地扣了兩下，人聲和旋律就已經一齊響了起來。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我不想說再見

「let the stars shine through」

讓繁星照徹夜空

陳長見擠在幕布後面往上瞧，隻能看見周秋山坐在台階上露出的半個腦袋。

陳長見個高，面前縱然擠了很多人他也不用墊腳。本想好好看看，旁邊的搭檔突然叫住了他。

“陳同學排隊形，等會我們要上去。”

他回過神，答道：“好。”

搭檔神秘莫測地說：“跟我就行，待會去更近的地方看。”

「Just like the light of the morning」

就像清晨的第一縷微光

「After the darkness has gone」

在黎明的黑暗逝去之後

「The shadow of my love is falling」

我愛的影子正在降落

更近的地方？

陳長見被拽到黑暗裡，耳邊的歌聲像是明光。

「i don't want to say goodbye」

我不想說再見

“往上走了，注意台階。後面的同學跟上。”

老師最後吩咐了一句。

「All I wanna do is live with you」

我想要的隻有與你在一起

周秋山已經站了起來，手裡吉他似乎已經被工作人員拿走了。他正望向朝他走去的陳長見。

就這樣嗎？

走到他的旁邊？

陳長見心髒砰砰得跳，他倉皇地往台下望去。黑暗與光芒交加，所有閃光在眼底化成一個個模糊的黑點。

旋律從輕悠靜緩的吉他小調，變成了輕快爽朗的伴奏。伴随着衆人的合唱，氛圍逐漸歡騰熱烈。

最終，陳長見在他肩的右側停步，轉向觀衆席輕拍着手。

場下的人都拍起了手，紛紛站了起來。尖叫歡呼填滿了室内的每一個角落，整個禮堂就像在不斷膨脹、幾近爆破的熱氣球。

人人都在張着嘴巴，人人表情誇張狂放，陳長見卻聽不見他們在喊什麼。嗡嗡的、靜默的，就像耳鳴一樣。

但周秋山的聲音卻清楚地響在禮堂裡，清晰地響在陳長見的耳邊。

「On a place where the sun always shone.」

降落在陽光總是照耀的地方

「Don't you know that's where our hearts both belong?」

你難道不知道那就是我們彼此心靈的歸宿

熱浪侵襲着人的神經。台上的大家互動着，互相拉着手搖着，齊齊唱着。

聲音仿佛要沖破了所有的媒介，所有的束縛，所有的隔閡——從小小的禮堂飛到更遠更遠的地方去。

陳長見轉過頭，舞台最亮的光就打在他們身上。周秋山拿着話筒，忽然偏過頭朝他笑着。

明朗奪目的笑。

完蛋了。

陳長見捏了捏手心，旋律就像打在心上。

完蛋了。

他好像真的完蛋了。

「All I wanna do is live with you.」

我想要的隻有與你在一起

「All I wanna do is live with you」

我想要的隻有與你在一起

他好像真的完全無法離開這個人了。

手驟得被人拉住。陳長見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周秋山仍舊極快地抓住了他。

溫熱的手掌，紋理都明晰滾燙。

他最後望了陳長見一眼。然後朝他靠了一步。

舞台燈熄了一秒，追光燈打了過來，周秋山的手往下牽住了他。

陳長見的腦袋有一瞬的空白。周圍所有人似乎都消失了。

彩帶、火花、氣球乍得騰起。

盛大的狂歡在這一刻達到了鼎沸。

豔麗的白燈拼命地打在登場的人身上。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了。

一切如夢缥缈，絲絲縷縷地跳進白光裡，像是要纏住做夢的人，永遠也不離開。

兩人并肩，無比自然地。

拉手，鞠躬。

演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