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就是家長會,碰巧初二今年也和他們撞上了家長會時間,伯父說陳宛媽媽要去,自己請個假來幫陳長見開,但陳長見不想麻煩他們。
上午學生領成績單,值周的小組嘴裡齊齊含着“坑爹”打掃衛生,不少人又被拽着幫忙。
因為要自己開家長會,人也走不掉,陳長見就被蒲歡安排了任務,專門負責在開會時把家長領到每一個對應同學的座位上。而徐正志他們幹完就溜了,說去網吧開着位等他。
他這樣一個人坐在家長群中,又叫家長注目會。
每一科老師來分析講話時都會點到陳長見,老師一提到他的名字,他們就朝最後一排望,陳長見就這樣不斷地接受注目。
多少表揚和豔羨的目光都抵不過内心的不安。
陳長見瞥了眼旁邊的空座位。
他還以為何萱會來。
陳長見從兜裡掏出手機,坐在角落。
所有老師都快講完了,就範海還沒來。
這又是第二個不确定性。
陳長見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看似平靜的表面也許底下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可是他不知道到底從哪裡開始。
他有一股強烈的沖動,好想現在就去範海辦公室看看何萱到底是不是在那。
“小陳,這次發揮穩定吧?”
驚天一喝,引得旁人匆匆看來。陳長見想法中斷,勉強地扯了下嘴角:“還行。”
徐正志爸爸半個身子都轉了過來,瞟了眼,感歎道:“考第一名還歎氣呢!你爸媽到底怎麼生出這麼優秀的兒子……”
“還有鄧潇一也是,成績這麼好。”他腦袋伸過去瞧兒子同桌的成績條,“喲,年級28,徐正志這狗東西怎麼剛好是你們加起來的排名。”
也差不了多少。鄧潇一媽媽嫌棄地聳肩,離得遠了些。
陳長見又吐了口氣,低頭在幾個界面亂翻。
今天周秋山公司有事,事先安排好的時間,當然也改不了。他的工作才是大事。
早上他就跟陳長見發了消息。
【我媽媽要來。我查了她的機票是明天】
陳長見并不如表面上的淡定。但陳學霸一直很會跟自己催眠。不該想的事絕對不想,長期與不如意的鬥争中他學會了短期清空大腦。
但前幾天考試的時候強行克制住的思緒,在沒有時間的锢束後現在直接失控。
陳長見自己也像發洩般,放任這種情緒飄蕩,于是昨晚很不争氣的整夜未眠。
猜到了,家長會肯定是要來的。他思前想後,一大清早就洗了個頭發。就算是再平常不過的校服,陳長見出門前也檢查了多遍。
過于應激,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沒辦法不憂慮。
過一會周秋山又打了電話。
他那邊很嘈雜,朝旁邊應付了幾句之後,又轉過來對着電話:“我晚點來,你不要被她唬住了。”
“她會說什麼?”
周秋山說:“試探你。這幾天她可能查了很多。”
不用說交流的事,陳長見平時也不會和陳華榮聊天。
陳長見怔了一下:“所以。”
站在清晨的車水馬龍裡,聽見周秋山說:“她一直都知道。”
陳長見吸了口氣,皺着眉,有線耳機依然挂在耳朵上。有人撞了他一下,撞掉了一半。他急忙纏住白線,不至将耳機整個掙脫。
他下意識轉過頭,及肩的短發。
另一隻耳機的聲音逐漸模糊不清:“我爸爸是同性戀。”
“學長,早上好。”
熟悉白嫩的面容,細美的眉眼含笑。
周秋山繼續說:“她也一直這麼看我。”
叫什麼來着。陳長見張着嘴,腦袋如同生鏽的齒輪,每一秒都轉得遲緩愚鈍。鼻間塵土嗆得人眼睛酸澀。
“我在打電話。”
唇蜜在灰白的街道閃亮,根本不顧及他的話,她說:“我是葉木依,你忘了吧。”
良久,綠燈已經亮起,路人來來往往。陳長見微微點了個頭,聲音淹沒在跑過的卡車裡。
“好。”
把手裡的成績條被卷了兩圈,再拉開,排名上的“1”似乎是打印機墨水不夠,像一個失力的撇。
陳長見偏頭看,位子上的家長都有些不耐煩。站在原地走動,蒲歡理了一下頭發進來。這麼多年,她還是總受家長的質疑和刁難。但一開口說話,又總能服衆。
“各位家長應該都知道我們2班的是今年分班重組的,仍然獲得了不錯的成績。馬上就要進入高二下學期,備考的任務逐漸加重,關于孩子以後求學的規劃也可以找我……”
教室裡嗡鬧,陳長見有點煩躁,點開周秋山的聊天框。
【嗯。】:你還來嗎?
【騙鬼】:還沒結束
【騙鬼】:現在怎麼樣?
【嗯。】:正在開會
陳長見又把手機擱下,揉了揉眼睛,手機又震了兩下。他拿起一看。
葉木依?
他皺起眉。
對面什麼也沒再說,就隻是發了一個視頻。
陳長見向四周看去,所有人都在閑聊,或站起身舒展,有幾個家長在講台圍着蒲歡不斷交談。好像都在專注自己的事,但又時不時地往後面瞧一下,在看他一樣。
陳長見感覺自己神經過敏。
他插進有線耳機,點開了視頻。
……
周遭的嘈雜全部褪去,周秋山的聲音從耳機線傳入耳裡。陳長見把聲音調大,吵鬧被蓋過。
視頻模糊漆黑,不斷地閃動。即便如此陳長見也看得出那是他家的巷道。還能聽見瀝瀝的雨聲。
先是一直錄着一個模糊的白色背影。持鏡的人慌張至極,白點不斷變大,但根本來不及掩飾。然後随着啪嗒的一聲,瞬間漆黑。
手機被拍倒在地。
“論壇的人是你。”
沉默。一段衣料的摩擦聲。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周秋山的聲音如同貼在耳邊卻又無比陌生,冷而決絕,“我不說是你,離他遠一點。”
腳步聲緩慢。似乎在猶豫。
咔嗒。撿起手機。把握的姿勢使世界颠倒不清。
不服氣,詢問急促:“你懂什麼?你從來想要什麼都那麼簡單。憑什麼連陳學長都和你要好。”
良久寂靜,他終于開口:“一直說他,不斷傾訴自己的想法和事,事實上連他晚上失眠了多久都不會關心一句。”
“……”
“不是嗎?”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