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在那邊觀察着自己的同學,正在被旁邊的老師催促着回去。她知道那個老師姓唐,是他們的班主任。
“沒有發燒啊,要不坐一會?”
“老師,我想回教室休息。”
醫務室老師頭疼,朝那邊問去:“唐老師,你打得通四年級四班王老師的電話嗎?他們班學生……”
葉木依知道,陳長見就站在剛粉刷過的白牆前,直直地打量她。
所有人都在禮堂,現在小學校四處都空無一人。
“你可以嗎?”他問葉木依,擡起了手。
似乎想攙扶她,但又不敢上來。
葉木依覺得好笑,誰都知道六年級的男生在想什麼。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沒事,我也要回教室。”
那個年齡的男生都在拼命抽條,陳長見的背影已經削薄,比她高了許多。她需要擡頭和他說話,隔了半米在她右手邊。
她的手垂放在百褶裙旁,朝外翻過,熱風穿過指尖。她又貼着布料慢慢蜷起,握住。
要是有人看到就會開他們的玩笑。
不能和女生獨處——許多男生都會對這個潛則趨之若鹜。
要是被人撞見他們走在一起就完蛋了,而這個人還一口就答應了老師請求送她回去。
但似乎他的人緣還不錯,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走到了教導主任的辦公樓。葉木依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知道嗎?他們都說裡面鬧鬼,有一張畫上面的人能動。如果直視他的眼睛,他晚上就會來拿你的命。”
“我經過那裡很多次。”他笑了,“每周我都要去那裡的播音室,這不還活得挺好。”
她當然知道他每周都會在廣播裡說話,每次響起來的時候班裡都會贊歎連連。她能想到他每次熟稔淡定地播報。
葉木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笑着對他說:“你知不知道很多女生喜歡你?”
一分腼腆,一分好奇。
恰到好處,這樣就是深陷暗戀的小女生最該有的樣子。
“嗯?”
話題跳得太快,陳長見沒反應過來。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連葉木依都知道很多人喜歡自己。下課無故扔來打疼腦門的橡皮,扯一下剛剛束好的規整馬尾,為了得到一句反擊的罵聲。
不太聰明的人幹事,都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而且,他做這些事不就是為了這樣的目的嗎?
演得真好。可她有點不耐煩了:“很多,我們班都有好幾個。每次體育課我們都看你。”
“啊……”
他好像突然慌張了起來,血色充斥着整張臉。無措地曲着臂,側身蓋住了臉。
燦白的藤花映在他的旁邊,袖口别人的髒血格外刺眼。
“那謝謝。”
是懷有歉疚的笑。俊秀的臉上淡紅的浮暈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更深。
葉木依怔在原地,半晌吐出了一句話:“你怎麼回事?”
說完,她平緩錯亂的呼吸繼續往前走了。
“啊?”後面的男生追上。
她沒理他。
他歪過頭,想知道她怎麼了。好像不懂自己怎麼就把她惹生氣了。
女生卻猛地擡了頭,可愛的小臉竟然瞧着很悲傷,她眼底發紅:“你平時考試作弊?”
“像你這種人怎麼可能考第一?”
藤花搖了搖,夏天冒出頭。
級部第一就這樣畢業了。
“長得特别帥的那個小孩去的哪?唐老師。”
“還能是哪?最好的南遠附中啊。學校跑來我們這來要人,還專門請了校長吃飯呢。”
“真有牌面。”
“是啊,我們學校每年能有一個就不錯了。”
唐老師突然轉向背後正着數作業本的女孩,提議道:“木依,一直都是五年級開始負責廣播室,你去怎麼樣?雖然每周都要花時間,但……”
“好,老師。”葉木依答應得很快,“我一直都很想去。”
她朝漆黑引來陰涼的大樓走進,深呼吸了幾個輪回,慢步朝那條長廊走去。
被詛咒的空氣寒意逼人,冷清的氣息不斷侵擾她的小腿。
但她走完了這個樓梯,也沒有看見那幅畫。
戰戰兢兢落到最後,竟然是似有若無的惆怅。
沒有。沒有那幅畫。
葉木依開始想是不是大家都搞錯了,其實那裡根本就沒有那幅畫。是不是主任擔心大家過來玩耍吵到他辦公,或者影響廣播室的工作,從而散播給低年級的謠言。
那一天被主任叫去幫忙時她裝作無意問起,主任說:“有人讓校長把拿下來了。”
那一瞬間,葉木依被餘夏的炎熱弄得頭暈。
她問道:“誰?”
主任随口繼續說道:“不是每年學校都會給年級第一獎金嗎?去年那個人沒要。說不要獎金,就希望把那幅畫拿下來。”
“原來你們都不喜歡啊,學校的設備都是為你們準備的……”主任咬着鋼筆帽,言辭含糊,“你們怎麼都不說?”
他沒看見,女生平日粉潤的臉像是中暑了。
涼意滲進了骨頭裡,在微風刮起的窗簾邊,她久久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