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何處别處此處 > 第1章 甜茶

第1章 甜茶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我何德何能,你沒看那位上師——”

說着我五指并攏掌心向上以“請”的手勢指向了那位上師的方向——

我愣住了,芷青也愣住了——

順着我的指向,哪裡有什麼上師,哪裡有什麼兀自轉着的經桶,分明就是如之前一般的信徒,密密排着隊伍緩行念誦。

方才的绛紅色袈裟一瞬間隐入人群,唯有甜茶表面浮着的酥油圈還在打旋。我摸到藏銀手镯内側刻着的六字真言,冰涼觸感刺得指尖發麻。

緩了一下,我搖搖頭:

“沒事,可能是高原反應了——”

芷青憐愛地摸了摸我的頭,蹲下身幫我确認登山靴鞋帶。我忽然感到頭痛,稍微彎了彎腰将手扶在芷青蹲着的肩膀上,頸間天珠滑出來懸在半空。

夕陽正将瑪布日山的白崖染成胭脂色,恍惚與昨夜在藏博館全息投影裡看到的十七世紀的布宮重疊。

一邊朝着布宮腳下走去,芷青一邊舉着雲台相機拍攝延時,鏡頭突然轉向我:“佟老師要不要講講當年倉央嘉措翻牆偷會的密道?”

我笑着糾正:

“是‘入夜去會情人,破曉大雪紛揚’的秘道。”

故意用藏語念出這句,指尖劃過粗粝石牆。大二的時候陰差陽錯在大學裡選修了藏傳佛教的課程時,也沒想到自己會着迷于那個雪域最美的情郎。

居然着迷到在G大圖書館啃了兩年的梵藏文獻,畢業論文把《倉央嘉措秘傳》裡争議性的情歌編号投影在曼陀羅圖表上。抛棄了最吃香的統計學專業,那些紐約淩晨三點的咖啡漬,至今還留在泛黃的藏文掃描件裡。

芷青忽然用登山杖敲擊石闆,驚飛一群雪鴿:

“第六世|□□|喇|嘛|要是活到現在,八成是個頂流Vloger——白天在抖音直播辯經,晚上開小号寫詩。”

我瞪他一眼,卻忍不住笑出聲。智能手表突然震動,健康監測跳出“心率過速”警報,我案子摸了摸脈搏,确實夠快。暗紅色帷幔後,三百年前那位離經叛道的他,是否也在此處撫牆長歎?

我終于,要來看你生活過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經觸及神經,開始感受到輕微耳鳴。

進了布宮,沿着紅山向上攀,經過第三道門,因為不讓拍照的緣故,肅穆籠罩着高區廣場,登上古老陡峭的木梯,一座座殿堂在内堂展開,應接不暇。

殿内亮紅色帷幔裝飾,有繁複唐卡寶塔和經書。身着藏袍的喇嘛坐于殿内,或默誦或祈福或看書,并不被來往遊客打擾片刻。遊客們也很安靜,各自佩戴耳機聽着解說,跟随團隊步伐緩行。

不斷看到有當地信衆供奉酥油。芷青也從背包夾層掏出個油紙包:

“小師傅,能幫我們供盞燈嗎?用這個。”

展開的油紙裡,是我珍藏的十七世紀藏紙殘片——去年在一個私人拍賣會拍下的倉央嘉措手稿《問佛》中的半句。

小喇|嘛看清後瞳孔地震,慌忙在僧裙上擦手:

“這——這等好物,該送到文獻館去做數字化處理——”

“不必了。他若知道詩句被後世拆解成數據包,怕是甯願燒了取暖。”

供了燈,又爬了約莫半個鐘頭光景,差不多要登頂時,對講機裡終于傳來導遊耳語:

“左邊這裡是六世的寶座,沒有佛像,也沒有塔座。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就跟上隊伍前進了,今天參觀人多大家不要掉隊。”

你的生平,就這樣僅此一句被帶過。

我兀自摘掉講解器,在欄杆前駐足。看着空空如也的佛座呐呐道:

“倉央嘉措,我來看你了。”

導遊回頭輕聲喚我,示意我不要掉隊。我沖他微微搖頭,決意留在此處。

男友知道我此行目的,回首踮起腳做了個繞圈的手勢,意思是讓我原地等他回來尋我。我颔首微笑,示意他不用擔心。

待這一波遊客散去,殿内突然安靜了下來,我借着最後的天光,看清牆角浮現的炭筆塗鴉——潦草的六字真言旁,好似畫着隻戴念珠的布谷鳥。

“是倉央嘉措的私印圖騰!”

我心裡驚呼,幾乎把臉貼到石壁上。

“他在山南錯那宗被認證靈童前,常以此鳥自喻——”

二十年前奶奶教我臨摹《秘傳》的情詩時,怎會料到那些泛着酥油味的夜晚,早已在我血脈裡埋下暗線。

六世寶座兩邊酥油燈長明不滅,燭火有輕微聲響,一位喇嘛斜坐靠着窗欄,借由日光低頭念書誦經。我在蒲團上跪坐下來,虛靠在欄杆上。

“很早就想來看你了,一直沒有機會。祖母曾一直念叨說要來,但她身體不好,折騰不動。我們祖孫倆在昆侖下十年,也沒見過一朵真正的天山雪蓮。”

“特意避開了節假日來,卻沒能趕上今年潑甜牆,有點遺憾,冬日法會也趕不及了。索性就這麼來陪陪你。”

“你也當有很多不甘,很多無奈吧。近些年你逐漸廣為人知了,但孰真孰假,又與誰人說呢。不過來去匆匆,望一眼你的寶座罷了。”

“這裡有你的寶座,而你,又在哪裡呢?”

木然想到剛才導遊那句——“這裡沒什麼好看的”

心生不禁寂寥蕭瑟。

“祖母一直說,從小結佛緣的孩子不一般。但我怎麼覺得自己從小就沒有出衆的地方,凡事不過自己個兒瞎努力。最近雜事太多,周末還會靜坐和觀想,滬上的家裡有小的煙供。但經書很久沒有抄了,心不靜。”

隻寥寥同他說了幾句,就感到疲累。肩膀上好像有東西要卸下來,遂閉上眼,臉頰在扶欄上蹭了蹭,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下一波遊客上樓梯時晃動的吱呀聲響,睜眼看到日頭斜了斜,就那麼剛好照在寶座上,我坐在黑暗中望着這一束金光,無法移開視線。

我在人潮湧來前準備起身,陪伴不在長短,你知道我來了就好。也無需道别。

跪坐時間太長,四肢有些許遲緩和僵硬。起身的瞬間感到強烈暈眩,我把住扶欄,從胃部湧起難言的洶湧,千百回轉中,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感受,不可玷污半分。做了兩個深呼吸,我擡起頭來,迎面看到前來朝聖的當地婦女和懷裡幼童。

躲在媽媽的懷裡探出頭來,小朋友稚嫩的手指着我,用不流暢的漢語說

“阿瑪拉,她流血了。”

“滴答”

藏紅色的血滴在白色帆布鞋的指尖處,我低頭眨了下眼睛,眼睛好像突然起了霧,看不真切。

連忙仰起頭,但血流的速度超過預期,倒流進入喉嚨的血液嗆得我開始劇烈咳嗽。伸手去沖鋒衣口袋裡摸索紙巾,發現自己十指冰涼,所觸皆酥麻滾燙。

單手捂住口鼻,我踉跄着逆着人群向窗口跑去。人潮接踵摩肩,并無人觀察到我的異響,處于身體臨界值的自我形成真空狀态,獨心跳聲驟起如萬馬奔騰,快到要無法承受。

觸及窗欄的瞬間,手有被粗糙的木刺紮到,我回頭欲做掙紮狀,眼前忽明忽暗是交替燭火與各異佛像。看見男友逆着人群回頭尋我,彼此卻始終無法對上眼神。

恍惚間,看到六世座上似有人影交疊,做蓮花雙盤,颔首,眼微睜,朱唇輕啟。

感到自我靈魂倏然抽離騰空。

撲通一聲,我沿着窗側徑直跪下去,随後歪倒在地上,左耳接觸地面,糾纏一整天的耳鳴在這一刻達到極緻分貝,太陽穴磕在地闆上反而震走了崩騰萬馬。

一切歸零,清醒,清淨。

我聽到自己輕微的歎息,但我聽不到自己的心跳。

人群雜亂如遠山傳來的回聲,看到芷青撥開衆人朝我飛奔過來,我想扯開嘴角,卻做不了任何表情。身體似一潭死水般癱軟,連抽搐都沒有一下的,我來不及合上眼睛,即遁入無限漆黑而去。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