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隻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天亮了。

居然在糾結中睡了一夜。

是清早的鳥鳴聲将我喚醒的，擡手掀開落下的床幔，台上的蠟燭早已被吹熄，帷幔應該也是春桃進來放下來的。此刻她正趴在外廳自己的小床上，睡得安穩。

原本春桃是睡在隔壁偏殿的一個小房間中的，但自從上次在宮裡病過一場後，春桃便不知從哪搞了個行軍床一樣的木床，隔三差五就睡在外廳，說是離我近些，有什麼動靜都可以聽到。

我是很心疼她的，好在現在入了夏，倒也不冷，隻是夜裡偶爾門縫會有冷風灌進來，所以我常吓唬她說别把嘴吹歪了。她聽了笑嘻嘻回道反正也不想嫁人，索性醜一些，一輩子陪着我。

想到這裡我有點哽咽，在晨光中，聽着春桃均勻的呼吸聲，我突然感到安定，心裡不再慌了。

“茶喝差不多了，還有想問的沒？”秦風月單手擡起茶杯，将茶葉吹散，小口啜飲了起來。

“……”

“我基本信息都交代給你了啊。好蠻好蠻，搞不清你還想知道撒子蠻，你又不問我啷個曉得嘛？”

他放下茶杯。

“你是成都的？”

我疑惑

“山城！山城咧。口音還是多不一樣的嗖。”

老秦不緊不慢地說。

“平常北京口音裝挺像啊？”

終于不用硬坳文绉绉的話了，我跟他說起話來還挺輕松。

“害，咱這叫有語言天賦。”他倒是有些得意。

“哎，那我是不是該叫你叔？”

想到他前世是個奔五的人，現在裝在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體裡，怎麼看都覺得别扭。

“别介，我可受不起。咱這好不容易重新年輕一次，這還沒泡到姑娘呢，别給爺添堵。”

他瞪了我一眼。

“哎，你覺着，咱能回去嗎？”

琢磨了一下，我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搞不好懸咯——”

他吧唧吧唧嘴，又抓起桌上的葵花籽嗑了起來，湊近了耳語跟我道：“你秦爺我剛來的時候，也是想方設法千方百計想回去，積攢了那麼多家業，不能讓我那不争氣的二婚娘兒們給霍霍了。唉，但現在，這都…快三年了。”

說着歎了口氣。

“我現在也想明白了，好在投生這個主，除了沒我本主這麼風流倜傥外，家室各項資質條件還是不錯的，也就逐漸。既來之則安之了。況且，看着這家的産業，應該也不比我之前的差。”

老秦自嘲般笑着搖了搖頭。

我舉着杯子翻了個白眼。

“鑽錢眼裡了吧你？”

“嘿嘿，我們這三教九流之輩，盼的不就是能攢點錢，養家糊口麼？不過嘛，你的境遇可能比我更複雜一點。”

老秦斜着眼看了我一眼。

“怎麼說？”

“您這跟皇城沾親帶故的主兒，清史啊，大家都很清楚的嘛。就你剛給我說的那些，保不齊你以後要進宮的。你一個現代獨立女性，房貸都要背一半的，能搞得定人家皇帝後宮三千嗎？”

什麼清史大家都清楚，我咋就不清楚呢？

“别提了，我曆史賊差，除了知道他剛上位要扳倒鳌拜，之後什麼事我啥都不知道了。前幾年電視上熱播的穿越劇，不都是九龍奪嫡，幾十年後的事嗎？”

想到當年讀大學時熬夜看的清穿劇，對我的曆史積累，可以說沒有半點幫助。

“叫師父”

他嘿嘿兩下，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啥？”

我一口茶葉沫子差點嗆到。

這人是不是也有病？

“咱當年的副業可是故宮導遊好吧！在社交媒體上那粉絲可是破千萬級别的主播。那紫禁城，你别看我現在進不去，想當年，逛了沒有五百遍，也有三百遍了。尤其那些慕名來找我的小年輕啊，偏就喜歡聽些野史，所以嘛——”

他沖我炫耀。看我一副不信的表情，老秦一副孺子不可教地搖搖頭：

“得，以後有的是你向我求救的機會。我家門你可認好了。别耽誤你秦爺做生意，來來來，好走不送！”

說着佯裝用寬袖拂了拂桌面的灰塵，意作要趕人。

我：“……”

我又翻了一個白眼，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探頭看着屋外頭天色變暗，不知不覺已經在老秦這兒差點耗到天黑。

“你就不留我吃個飯再走啊？”

我哼哼唧唧想賴着，話還沒說完，感覺碰到了盟友，生怕我一走他就跑了。

“你家沒廚子？别廢話，我前頭還做着生意呢。”他站起來作勢就要走出去。

看我沒動靜，他補了一句：

“放心吧，我都擱這呆三年了，跑不了。”

想來也确實停留太久，耽誤了人家掙錢，我便乖乖跟在他身後向外挪動。跑了和尚他跑不了廟，看老秦一副惜金如命的态度，這回肯定不可能放着大基業不顧。今天也确實問了一堆問題，需要時間好好消化一下。

待走到府門口，老秦喊住我：“徒兒，徒兒——”

一副玄奘喊八戒的态勢。

我不耐煩轉過身：

“幹嘛！不是你叫我走的嗎？”

他又換上了平日嬉皮笑臉的模樣，快走幾步到我身邊低聲說：

“最近若要進宮，萬事小心些。不要站錯隊，最近要變天。你這個小老鄉，我可不想還沒沾到你恩賞的光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