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路上,二人好似都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也都默默然不做聲。
到了傍晚,天空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我窩在馬車上身上圍着春桃準備的羊毛毯,靠着感覺要睡着。迷迷糊糊間看到容若推開車上窗棱,伸手出去停留在雨中,任雨水傾倒般卸下來。馬上在他掌心形成了一個小水窪。
容若面容沉重,早已全然沒了來時的興奮,好像一個剝開糖紙卻發現沒有糖果的小孩,怅然若失中還留有一絲對糖果的期望,神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隻呆愣看着這京中煙雨蒙蒙。
誰都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讨論哪怕多一句。
回到農家,夜已沉。到了發現院兒門口停了一輛馬車。
這輛我再也熟悉不過的,日日停在《好再來》門口黃金車位上的秦風月的馬車。
待走進正房,隻見老秦自己提溜個酒壺,桌上放兩碟小菜,正吃着歡。
“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啊。” 我笑吟吟進門,好幾個月沒見,他看着面龐倒是圓潤了些。
他聞聲擡頭,嗑瓜子的手都沒停。
“胖了。”
我毫不留情。
“小爺我這叫幸福肥,咋的?這個夏天隻允許你躲清淨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談戀愛,不允許我們這平頭老百姓,也潇灑潇灑?”
容若看到老秦眼神中倒是一亮。他們倆自有自的惺惺相惜,我搞不懂的。兩人互相拜了拜,落了座。容若是聽不懂談戀愛什麼的,但有戀有愛,想必也是理解了七八分,面上頓了一下,眼神避開了去,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我瞅着案上一大桌好酒好菜,也不像是這農家能随意做出來的,嗤笑道:“你這菜都自助啊?”
“嘿,何況菜了,我還帶了人來給你瞧——”
話音未落,五個穿着五顔六色的俏佳人從門口依次進入前廳,與其說進入,不如說是旋轉着嬌笑着跳着舞進來的。
吓得剛坐下的容若都站了起來。
老秦自顧自嗑着瓜子,享受着美女的環繞和優待。
“不是吧,三個月沒見,你一下子娶了五個?!”
我驚叫。知道他玩|的花,但這也太誇張了!我瞥了一眼容若,他接過秋雨遞來的茶盞低頭小口抿着,看不出情緒。
“啧!說什麼呢,爺我這是萬花叢中過,咱片葉不沾身——來來來,你們幾個,依此自我介紹一下——就從,從藍藍開始吧。”
眼前一字排開的是藍藍,紅紅,豬豬,黃黃和白白。
“豬豬?”看着眼前明眸亮齒的小姑娘,我無法想象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賤名好養活嗎?
“你有沒有點文化?朱紅的朱,诶呀,天龍八部,阿朱的朱!”老秦急了,搬出金庸給我解釋。
聽了半天,原來老秦布行生意做的不錯,但是秦家主業不是做布行和成衣生意的,我記得是做官鹽還是啥的更大的買賣,老秦作為家裡排行老三的少東家,因着上面還有兩個哥哥,所以對家裡的主營業務插不了手,隻能繼續搞搞布行玩玩。
畢竟帶了上輩子四十二年的經曆過來,老秦也不稀罕跟那倆争家産,所以自己财富積累到一定階段,就開始在一級市場上收股權,這個夏天便收了京城最大的樂妓坊 - 紫玉閣。這幾個小姑娘便都是坊内的樂妓。
小姑娘的名兒都是後來老秦給起的。
沒文化真可怕,我不免對他又是一頓揶揄。他倒不惱,說自己審美障礙,看美女都長一個樣,幹脆拿顔色區分,讓她們穿對應色系的衣裙,反正他家成衣多的很,剛好算免費廣告了。
“可是給她們解了賤籍?”我問。
老秦翻了白: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賤籍是說解就能解的嗎?這東西用錢可是搞不定的。不過要解呢,也不是沒有辦法,我想這個你不該問我啊,該問那個等着你回京的人吧~”
秦風月嗑着瓜子,不忘戲谑着看了一眼容若,并沒有得到回複後眼珠子滴溜溜又轉到我身上,無聲跟我對口型——
“吵架啦?”
我也翻白回去。
他們六個人留下來吃了晚飯,那五個女孩子全程隻将将吃了幾口,仿佛隻舔了舔筷子般就說飽了,先退下了。
老秦才說她們不習慣上桌吃飯,因為是樂妓,雖是賤籍但不用賣身,演出的時候可以時而嬌羞時而奔放,但演出結束後其實一個賽一個的社恐和害羞,從小幾個女孩子一起長大習慣了,倒是不習慣私下裡見外人。
我對這些女孩子的身世和習慣倒是沒有太大興趣,反到纏着老秦詳細講講他拿下着紫玉閣的過程,幾杯酒下肚,秦風月邊開始說書般講述他這場商戰的精彩細節,從談判講到對賭協議,還不忘調侃一下之前的老闆也就是現在被他收到麾下的女老闆有多風姿綽約。
“诶呀,紫玉姑娘可真是我見過,最精幹,最機智,最明事理,最妥帖的生意人了。”
老秦已經有點微醺,紅着臉,眯着眼,享受的樣子仿佛紫玉老闆娘的小迷弟。
“聊到紫玉姑娘的時候,秦老闆不臉盲啦?” 我逗他。
一件件一樁樁生意場上的奇聞轶事倒是把我聽得心癢癢,卻竟也插不上半句話。
隻有一遍一遍問:“然後呢?然後呢?哇,這也能行!這你都能談下來!”
我離那個充滿挑戰的世界太遠了。
“好懷念啊。”我感歎道。
“是啊,趕緊回來,我還給你對接上了你那些沒賣完的小娃娃東西,上次你落在我那的什麼小搖床學步車啥的,我随手放店裡,結果vip們想團購的。你趕緊的,回來再生産一批,到時候給你介紹客戶!”
喝到七葷八素,老秦突然要感謝我,連連給我作揖道:
“哦對了!本來買紫玉閣這個錢我是不夠的,都跟紫玉商量好了不然就先控股,收購的事等我再做一年生意再補上。結果你猜怎麼着?”
還想買個關子,被我虛空一記暴栗,連連告饒:
“姑奶奶,幸虧你這姑奶奶出了事!”
我當即就要翻臉:“你是不是不盼我點好?”
“沒有沒有!我實話實說的,本來我這不還差着錢呢,沒想到你這麼一鬧騰,萬歲爺親自來微服私訪了,直接搬空了我的成衣坊,就我說啊,他買的這些衣服,你穿到四十歲也穿不完,本來想本着良心生意人的良心勸慰一番的,誰知道,這筆買賣剛好填了我買紫玉閣的差價——”
說完假意給我甄酒,湊到我耳邊低語:
“說歸說,我還是提醒一句,别光顧着戀愛腦了,你知道的呀,男人幾個靠得住的?趕緊回來搞錢。”
我怔了一瞬,青瓷酒杯晃撒了半分。
容若顯然對老秦說的種種沒太大興趣,全程都隻附和笑笑,隻頻頻吃菜喝酒,現下也喝的睡眼惺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