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徽之立在他面前,分毫不讓。
“陸拾遺傷大好了?”
顧晏道:“縱有葛神醫在側,這般折騰,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罷?”
察覺到懷中人的掙紮,他又補了一句:“蠻蠻,你說呢?”
崔黛歸瞬間不動了。
這人的智計,難道全然使在了她身上?
“陸郎君,沒事的。”
她隻怕顧晏又要在這當口挑起紛争動起手來,“左右樂容還在,他傷不到我的,你放心。”
“......”
少女的嗓音溫柔而體貼。
可溫柔體貼的是陸徽之,那話中的敵人卻是他顧晏。
他面上疏慵笑意淡下來,側過頭去。
見陸徽之不肯退開,崔黛歸心中着急,擡起眸還欲勸說,卻覺一陣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時,顧晏已經放了她下來,一聲不吭出了門。
直到那道背影走遠,看不見了,崔黛歸才轉頭過來。
“當真無礙?”
她的目光凝在陸徽之略顯蒼白的臉上。
陸徽之卻笑着歎口氣,拿了那外衫過來替她披上。
“葛神醫醫術臻至化境,這些時日珠珠兒都好了大半,我這點傷又算什麼呢?”
見崔黛歸面上疑慮稍減,卻仍不放心,于是柔聲道:“本就未及要害,好生修養也就是了。”
“那你......”崔黛歸咬唇,“何時大好?那日....那日陸尚書談及等你傷好議親......”
語氣緊張,杏眸之中水色盈盈,期許有之,纏綿有之,忐忑亦有之。
陸徽之見着,不由紅了耳根。
向來從容玉質的面龐上蓦地染上海棠顔色,若月墜春庭,光映照人,竟直直将院中的山茶都要比下去。
崔黛歸怔愣看着,有些呆了。
“父親今日已去見了崔侯,若崔侯應允,明日就會入宮求賜婚。”
“啊?”
崔黛歸回過神來,心中一瞬的驚訝過後,升起難得的歡喜和憧憬。
“可是,你父親不是想為你聘顧嘉嗎?而且安陸侯府如今......”
她的話坦誠直率,并無半點埋怨之意,陸徽之面上的笑意卻弱下幾分,顯出些許凝重憂色。
“家族榮辱,從不靠姻親一途。”
他低聲下去,看着眼前滿心歡喜的崔黛歸,心中無端升起患得患失,“再晚,隻怕來不及。”
“——蠻蠻!”
張樂容一腳踏過門檻,崔黛歸擡眸笑應一聲,才回過頭來問:“再晚什麼?”
少女一雙杏眼微擡,眸光流轉若春光爛漫,嗓音也難得的輕靈起來。
這愁容消散的片刻時光,叫陸徽之不忍心驚擾。
他暗壓下心中萦繞多日的憂慮,隻舒展了眉眼,笑道:“沒什麼,不晚。”
張樂容卻已經進了屋,耷拉着眉眼往那太師椅上一坐。
“怎麼了?”崔黛歸極少見她如此模樣。
“六殿下今日來,是受張清然之托告訴我一個消息。”
她歎口氣,“陛下昨日去了一趟皇貴妃那兒,回來就頻頻提起我,你說我是不是要被賜婚了啊?”
“難道是陛下要冊你為二皇子妃了?”崔黛歸猜測。
“唉,我可不想。”張樂容滿面愁容。
崔黛歸倒是奇了,“往日你隻想找機會多瞧一眼二殿下,這是怎麼了?”
“你不知,那日我遠遠瞧見他同崔禦鸾拉拉扯扯,本還想着是那崔禦鸾煩他,結果你猜怎麼回事?”
“他竟然擡手就給了崔禦鸾一耳光,還在人家走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張樂容一臉的鄙夷難受,“那瞬間,我竟覺從未認識過他,隻恨不得自戳雙目,往日竟覺着他是個好的?”
“......還好被你瞧見了。”
崔黛歸聽得點頭,卻也替她着急:“既然二殿下不是良配,那宮裡那邊需得好好打聽打聽,或者你可還有中意的人選,咱們搶在賜婚之前定下?”
這可難倒張樂容了,“......上哪兒找如意郎君去啊。”
一時無言。
童叁卻在這時叩響了門,“崔姑娘,公子請您過去一趟。”
“他找我做什麼?不去......”
崔黛歸話到嘴巴一頓,想了想又問:“六殿下可還在?”
童叁面上便有些尴尬。
六皇子他......才被公子一句話給氣走了,走的時候火急火燎的,像是宮中有人拿住了他的命一般。
可他非得完成公子的交代将人請過去,又不想诓了未來的夫人回頭找他算賬。
于是換了個折中的法子,一闆一眼道:“方才六殿下還在同公子說話。”
崔黛歸這才跟着童叁一道出了門。
等到先前那亭中時,卻隻見顧晏一人。
還未問,卻是他當先蹙了眉,“不熱?”
說着就要給她身上那件陸徽之的外衫給脫下。
崔黛歸氣笑了,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全然當她是個可以随意擺弄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