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的危害在此刻又有體現。
此刻,他突然就跟眼前的黑豹短暫的共情了一下。
終于,黑豹因體力不支而癱倒在了原地。四肢痙攣,有白沫從它的嘴角溢出,胸腔和腹部都在劇烈地起伏。
他的精神體被困在了他的精神圖景中。
可蘭鶴野自己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種事情聽起來就荒謬至極,仿佛他精神錯亂編造出來的瘋言瘋語。
周圍有什麼東西發生了變化。
蘭鶴野的注意力從精神圖景中撤出,視線上移到了半空,這才發現沈恂初的動作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由原來的平躺的狀态變成了直立的樣子,雙眼緊閉,但神色卻是平靜柔和的。
一直回蕩在山谷中的聲音在此刻停了下來。
光芒被遮蔽,山谷再一次的陷入了黑暗。
蘭鶴野看不清楚沈恂初,隻能像是抓着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将月亮緊緊地抱在懷裡。
而月亮的呼吸逐漸趨于平穩,狀态同半空中的沈恂初一般無二。
蘭鶴野據此判斷,沈恂初應該暫時沒有什麼危險。
精神圖景中的黑豹重新站起,開啟了新一輪的掙紮。
它的爪子已經血肉模糊,額頭上沒一塊兒好肉,皮被掀起來後耷拉在眼睛邊兒。就連唇吻上也全都是細細密密的傷。
就在它沖出禁锢的時候,沈恂初的聲音在山谷中響起。
“哀傷不是我們的全部,
憤怒才是,
站起來吧全體人民,
我們将重新存在。”
刹那間,山谷迸發出強烈的火光。
仿佛一個火把被扔進了油桶,整個山谷都被點燃。熊熊烈火迅速彌漫,化為灰燼的地方升起一簇又一簇的黑煙。
這裡的一切的事物都在融化,山體上所有雕塑都面目全非了,他們的身形開始扭曲,慢慢地融彙于一處。
形狀看起來像是一隻觸手,又像是一條舌頭。
隻有圓台上的蘭鶴野仿佛是收到了某種庇護般毫發無損,他甚至感受不到周遭熾熱的溫度。
面對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内心該是有什麼觸動的,但卻如同枯井一般的,沒有一點波瀾。
蘭鶴野的腦海中有無數條念頭在盤旋,黑壓壓的一大片,像影子,像秃鹫,啄食着他的理智和他的判斷。重要的和不重要的都被從他的身體中完全剝離了。
他現在一無所有,今後也不再會有。
對于這種感覺他并不害怕或是驚慌,甚至有些習以為常。
似乎每次都是這樣。
他一點一點的吞沒了自己。
可每次又是什麼呢?
黑豹出現在了圓台上,繞着他,有些不安地一圈又一圈地來回踱步,并時不時地擡頭向沈恂初所在的方向看過去。
最後,它仿佛再也無法忍耐般地向蘭鶴野發出一聲低吼。
蘭鶴野置若罔聞,而他懷裡熟睡的月亮卻被驚動。
月亮從蘭鶴野的臂彎處探出來個腦袋開始打量起黑豹。
對于黑豹它并不算完全了解,因此它的态度還是有些謹慎的。
而黑豹則是立即止聲,尾音被它卡在了喉嚨裡。它閉上嘴巴,向着月亮靠近了一點,但卻停在這裡,沒有繼續向前。
月亮見它對自己沒有什麼威脅後,重新将腦袋埋了回去。
此前融合在一起的所有動、植物開始分離,并逐漸恢複成了他們原本的面貌。
殘肢拼湊在一起,一個又一個完整的、赤|裸的人從烈火中站了起來。
蘭鶴野搜尋到了梅耶塔的身影,随着山體的融化,她的身體終于再次顯露了出來。
口腔處延伸出來的那隻觸手從她的舌根處剝離,但她的下巴已經脫臼,所以她現在合不上嘴巴。她的眼神出現了幾分清明,似乎是恢複了自我意識。
梅耶塔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連眼神都帶上了幾分的驚恐和無措。
很快的,她的目光就注意到了還在半空中的沈恂初。
梅耶塔不知道沈恂初是否還有意識,但她現在的處境看上去非常危險,必須快速遠離。
梅耶塔有些焦急地想要呼喚她。盡管下巴此時此刻已經痛到了一種她難以忍受的地步,但在那一刻,她還是忽略了所有,隻是為了能夠讓沈恂初聽見。
奇迹般的,身體的所有部位都回到了正軌。
“沈長官!”
在喊出這一句話後,她被火焰無情的吞沒了。
沈恂初驚醒般的猛然睜開了雙眼。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見六區在同一時間都出現了重大型事故,倫薩的監控中心也出現了問題,她和蘭鶴野前往了A區,遇到了一個叫做“梅耶塔”的孩子,緊接着,他們三人被一輛重型平越機車帶到了一個山谷裡。
可六區都出現了事故,她為什麼會選擇前往A區?
在夢裡她問自己。
得不到解答後她睜開了眼睛。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
“SHEN。”
“你知道嗎?”
“這一切都隻是未來在拽緊滅亡的缰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