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離子手雷的餘溫還在空氣中不斷徘徊擴散,蘭鶴野撥開面前向他這邊傾倒的冒着煙霧的殘骸。盡管面罩過濾掉了最刺鼻的腐臭味,但那種腥膩惡心的死亡氣息,仍然頑固地試圖鑽入鼻腔。
“距離市政廳還有八百米。”
沈恂初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依舊清晰。
根據那具直立型機甲的掃描結果顯示,信号源波動主要集中在了A區中心荒廢許久的市政廳。
那裡有相當異常的能量讀數。
沈恂初的左臂隔着外骨骼以及防護服被能量束擦過,焦黑的皮膚下傷口還在不斷滲血。外骨骼的部分功能在之前遭受的猛烈攻擊下已經喪失,短時間内的傷口修複是做不到了。
“我們現在需要穿過阿凱德護衛隊的最後防線。”
她檢查了粒子炮的剩餘能量——百分之三十七,顯然不夠應付另一場大規模交火。
而蘭鶴野的情況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比她更糟糕。
他彎腰從一個死去的響應者身上搜出兩枚脈沖手雷,然後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驚喜還是無奈。
他的眼睛注視着面闆的左上角,那裡有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身影。沒由來的,一種悲切甚至于絕望的情緒席卷而來,心髒漏跳了一拍。
他說:“沈恂初,祝我們好運。”
“祝我們好運。”
“蘭鶴野。”
操作着外骨骼,越過阻擋住他們的去路的完全傾倒的大樓,那邊的真實面貌這才展現在兩人眼前。
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阿凱德護衛隊成員排成一個防禦陣型,面向着市政廳的大樓,看上去像是為敵人下一次的攻擊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但還沒等兩人靠近,就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真相。
其中五人掀開了面罩,跪在地上瘋狂嘔吐着黃綠色的黏液,另外幾人似乎失去了意識,敲打着頭盔,或者直接猛烈地撞擊頭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已經浮現出那些熟悉的、複雜的、藍綠色的紋路。
“精神污染正在快速蔓延。”沈恂初蹙起眉,“蘭鶴野,我感覺……”
沈恂初的話還沒說到一般,便被一名失控士兵的嚎叫聲打斷。
那人嘗試着站立。幾次無果後,他四肢着地地爬向身邊的同伴。緊接着,他擡起動力裝甲的機械臂,直接撕裂了另一名隊員的喉嚨,大動脈爆開,鮮血噴濺在燒焦的地面上,也染了那人一臉。
溫熱的、殷紅的血液昭示着他的罪行,意識有了短暫的幾個清明的瞬間。無措和痛苦在臉上扭曲着,淚水從眼眶跌落,沖刷下來,和血迹混雜在一起。
于是他再次擡起機械臂,沒有任何猶豫地,捏爆了自己的頭顱。
蘭鶴野下意識地看向沈恂初。
無數個與之相似的身影重疊在他的眼前。
“那個系外生物……它在通過某種頻率控制他們,但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意識還在掙紮。"
不等蘭鶴野回應,沈恂初已經邁步向前。
事實上在這種時候,除了在沈恂初的身後充當一個為她加油助威的吉祥物的角色,他也沒什麼其他話好講。
警告、勸誡……這類的說辭完全不适合沈恂初。誰要膽敢阻攔她,好則被她徹底無視,壞則被她痛扁一頓。
蘭鶴野被無視或者痛扁過嗎?
完全沒有。
因為沈恂初就是這樣的。
他從來都知道。
最前面的那名士兵轉向她,裝甲面罩下傳來不似人類的低聲怒吼。
沈恂初擡起手——打開那一部分的外骨骼——指尖幾乎觸碰到對方的面罩。
随着無數精神力的傾入,沈恂初的瞳孔擴散到極緻。
在場的阿凱德隊員全都塑在原地。
蘭鶴野感受到某種高頻嗡鳴在顱骨内震蕩。
坍塌成一片廢墟的精神圖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重塑。
終于,黑豹帶着滿身傷痕,沖破了禁锢。
那一瞬間,蘭鶴野有些失神。
好像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
“蘭長官,我們有一個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您的精神體叫什麼名字?似乎從來沒聽您提起過。”
“SEVEN。”
蘭鶴野含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笑意回答——
“SEVEN。”
那名士兵突然僵住,裝甲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像是在與無形的力量做着艱難地抗争。
“放下武器吧。”沈恂初的聲音裡帶着幾分莊重,“記住你是誰,阿列克謝·科茲洛夫中士。”
“記住你在曾經的滿達保衛戰中拯救的那些孩子。”
士兵的面罩突然彈開,露出一張被藍綠色的紋路侵蝕的臉。
一個接一個,失控的士兵停下所以的動作。
有人跪倒在地痛哭,有人茫然地環顧四周的慘狀。
沈恂初站在他們中間,嘴唇失去血色,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鼻腔、耳朵都有血液緩緩流出,好在還有外骨骼能支撐着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蘭鶴野眼前的控制面闆上出現紅色警告——上面顯示沈恂初的體溫已經遠遠低于正常水平,他盯着屏幕左上角的沈恂初開口,問道:“我有失控過嗎?”
“失憶之前。”
沈恂初不知想到什麼,笑了兩聲卻又牽連出一陣咳嗽,好不容易平穩氣息,這才回答:“有啊,怎麼沒有。那可多了去了呢。”
“你當時對我說了什麼?”
“我說——”她拉長語調故弄玄虛,“蘭鶴野你簡直弱爆了。”